走进湾坝乡

船山

我是一朵浪花，是一朵时代潮流带进川藏高原山溪中的浪花。在甘孜州九龙县湾坝乡境内，沟谷纵横、山峰林立、万年雪山、溪海星罗其布。

湾坝乡，虽沾一个坝字，但这个坝实在太小了，只能说在狭窄的沟底，在稍稍高出河床的冲积地带形成了稍微平缓的山丘，相对耸立云霄的大山来说，那就是“坝”了。河道九曲十八湾，沿河道的“坝”在很久很久以前逐渐有了人户，又逐渐形成堡子。草山茂盛的堡子叫“草坪子”，有杀猪卖肉的地方叫“肉堡子”，河道转急弯，山沟转大弯的地方就叫“上弯子”、“下弯子”，不知哪年山脚下建了座碉楼，围着碉楼又出现了“高碉堡子”。弯弯的河床，弯弯的“坝子”，于是，就有了大山峡谷中的湾坝。

湾湾绕绕、高高低低的湾坝河，属于高原河流，发源于贡嘎山南麓的万年雪山。雪山冰水四季欢歌、飞流瀑布、流淌不息。秋冬季节，河水一改盛夏的狂躁，平静得像害羞的少女，雪水从冰山深处静静地流出，沿着巍峨的群山顺势而下，无数溪流就产生于冰缝当中。有的冲出冰窟迎着高原的烈日，就蒸蒸腾腾地冒着大气奔向山涧，有的冲出来就遇上冰帘，沿着帘脚慢慢地流淌，时而欢歌，时而奔流，时而在大山的脚边小歇。遇上高高的岩坎，也不像夏天那样轰隆轰隆般怒吼，而是轻轻地，温柔地给河床挂上一张碧绿的“水帘”。

溪流在大山拐湾处小歇，形成一潭又一潭的碧水，绿得晶亮，能看透水底，看清水下五光十Se的矿石，绿潭上面常常形成洁白的水雾，像仙气般笼罩碧潭。不时还会出现一道道美丽的彩虹，碧潭与天辉映，与日增辉，林与山、云与潭、人在绿潭边的倒影，让谁都会流连往返。

山林很静，碧潭很美，这是一种清静与幽蓝的美。大大小小的溪流的绿潭边汇集，在蓝天白云下亲亲热热地拥抱在一起。

我带着测绘人员，沿着河床淌水首批到达雪山脚下的，没有路，偶尔有一段牛羊踩出的牧道，原始林区特有的泥土气息浸人心田，高原晴朗的天空下，河水绿得像玉带，碧潭蓝得像一块布。千百年来，说不定只有这群搞水电的测绘人，把带着泥土的手伸进了它亮晶晶的水流。

山里的冬天漫长又难熬，下雨，下雪时道路泞泥而湿滑，刺骨的寒风能穿透你厚实的防寒服，山林的Se调是灰淡的。而深秋的大山却能让你爽心悦目。深绿绿的树梢上成串成串地结满了叫做‘落豆子’的红野果，果实不大，红得艳眼，鲁下一把放入口中，那酸，那甜，那微微涩口后的回味是令人心醉的。

用不着爬上树去，就能随手摘到野李子、野香蕉、野山楂。野李树不高，枝干茂密而粗短，是没人管理而造成的自然树形，似伞状地撒开，枝条上结满了青绿的李子，李子的个头较栽培的李子要小一点，成铃铛似的挂满枝头。

野香蕉树树干直立，看树干树枝，一点不像香蕉树，枝干全木质化。只有吊在枝丫间成串的果实一眼就能认出是香蕉。果肉细嫩清香，半点不亚于栽培香蕉品质，美中不足的是果肉中带有很多小果核。

野山楂果儿是很好吃的，微甜中略带果酸，呈灌木丛状，找到一株必有一片。站在树边任你挑红艳的、个头大的尽情采摘。

一次上山测量，穿过一道岩坎，出现一片小洼地，我的眼睛突然一亮，一遍野杜鹃已初放着它粉红Se的花蕾，绽放着白绸似的花瓣。树型，叶片，花瓣跟植物园的杜鹃花几乎无异，只使花小树矮而已。

傍晚，我很喜欢去工区外的那段小路上散步。在那里能听到一树树黄昏鸦的嘎嘎叫声，能看到山上的大片细竹林，它们在细长的竹节上开出一簇簇绿枝，颜Se是多变的，刚冒出的嫩芽儿十分的嫩绿，没过几天就冒出翠绿的竹心，慢慢地展开由翠绿变为浅绿、变为油绿Se的竹叶儿。

    风把细长的竹叶还有似花瓣般的竹心吹得摇摇晃晃得的，吹到我的头发上，脸上，有时咬住风儿送到嘴边的竹叶，轻轻地咀嚼，一股清甜甜的感觉马上就会沁入心田。

有时一个人掂着脚尖，在散落着牛羊屎的小路上择路而行，嚼着清香的竹心叶，感受着充满泥土气息的山林，听乌鸦唱歌，看小牛儿打架，仰视天空盘旋的老鹰，走到很远的地方又回走，直到夕阳洒落在身上。

湾坝的山林安静又恬美，像一位纯净的少女，时时处处，一年四季都能在心中勾勒出美丽的画面。

一次因下雨不能施工，我邀上张工去高碉村看碉楼，早上起床，山颠白雪硙硙，山腰的浓雾掩映了遍山的映山红，仿佛白云就在我的身边。 碉楼是藏族特有的楼房，是一种用石头砌成的约五层的建筑体，建筑材料都是就地取材，形如碉堡，在墙的一侧开有天窗，作观察，射击之类。

     门洞距地面一米多，通过小小的“门洞”进去，仰望长满台藓的石壁，抚摸着凸凹不平，只是粘土石头砌起的碉体，百年了，经历着风雨冰雪、地震、战乱，今天还是那么结实。楼板早已不知去向，只是在石壁上留下楼梁的洞口。墙体石缝里长出的小树已杯口粗。树干粗短，分枝很多，呈蓬状。树根串过墙体，紧抓入地，恰似碉楼的贴身卫士。

距碉楼不远，散落着近年盖上的石头房，一般多为两层吊脚楼，楼下养牲口，楼上住人，有的还在楼廊刻花刷漆。我走进彝家院落，很想找到几间能与碉楼同龄的房子，在遍地牛羊粪的小道上我穿行了一阵，总算看到一间老房，多年失修，那吊脚楼我是不敢爬上去了。低矮的石墙不过两米，上面是泥筑的墙体，若干年的山风早已吹得它遍体麟伤。假如它能与碉楼接近年龄，那麽，可见当年碉楼的主人是何等地有“实力”。

走出村落，我要跨过一道用刺丫做成的围栏，围栏边有一群刚放学回家的小孩，因为是在他们的村子里吧，一改往日怯生，小孩的胆子大了许多，都好奇地望着我，看着我手中的照相机。

小孩的脸蛋黑红红的，黑是山风的“杰作”，红是高原的紫外线在“作怪”。刚吃过烧洋芋的嘴巴上还黑黑的一大圈，脏兮兮的脸上笑容还是一样的灿烂。我用手去拨弄着刺丫，在我将要迈脚跨过去的那一刻，一只小手伸过来帮我压住了上翘的刺丫，刹那间，我感觉到那黑乎乎的小脏手似乎比谁的手都干净，就那么两秒钟，我的心热了，跨过去的脚挪不动了，我微笑着蹲下去，慢慢地拉住那只小手，“能听懂我说话吗，懂汉语吗，谢谢你哈”。我认真地说话，总想小家伙回答我一句，但小不点羞怯地用力拉回小手，头压得更低了，就那样低头微笑着。

没有回答胜似回答啊。我满怀爱意地拍拍小不点的脑袋，再轻轻地拍了拍小脸蛋，小家伙笑得更甜了。我随手取出一支签字笔递到小手里，“拿着，叔叔送你的，好好上学哈”。

我走了几步，小不点的热心举动让我再回过头去，我刚打开相机想记录下那张小黑脸，小家伙很快地跑开了。

是傻吗？不！我倒是希望人人都这样“傻”一点，每天都能这样变“傻”一点点。到那时我们的诚信，我们的生活就会越来越光鲜。

生活中有很多表现“傻”与善的机会，而善与“傻”却被今天的一个小朋友表现得精彩夺目。

我很长时间脑海里都是那张小黑脸的憨笑，那双小黑手压住刺丫的情景。今天让我加深了对真、善、美的理解。加深了对山里娃受纯朴民风的熏陶，受老师教导，而从小善到大善的认识。于是，在这宁静的夜里我敲下这段文字，算是对善与“傻”的赞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