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 斓 一 季（许思窈）

初三真辛苦

斑 斓 一 季<br/><br/>作者：许思窈<br/><p></p>一<p></p><p>五月份。<br/>天空蓝蓝的，云儿一片雪白，是个可以让人拥有好心情的季节。<br/>一天，可乐失踪了一上午。萝卜说不得了不得了可乐在办公室里被董事局的头头脑脑们围攻。我们马上兴师动众地跑到教室对面的办公室门口，可乐真是可怜啊触霉啊，立在一大堆人当中，动也不好动。<br/>我们班的男生向来很有创造力，尤其是兔子，兔子说我们像打工仔，办公室里坐的就是我们初三（5）班这个股份集团董事局的领衔人物。<br/>中午的时候，可乐回来了，徐总紧随其后，大家用聚光灯一样的大大小小的眼睛看着可乐和德高望重的徐总，连饭也不敢吃了——生怕错过了什么。我们这个班总是有新闻的，轰炸式的。我们很不“义气”地好奇地猜测着已经发生的、看着眼前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切。兔子甚至不怀好意地笑嘻嘻地预测会有一场好戏。<br/>徐总撑着一张怪里怪气的笑脸，亲热地以她160cm都不到的身高揽着至少也有175cm的小阿弟可乐。然后，很深入群众地讲：“同学们啊，程可被那个什么附中提前录取了，现在要走了啊，要离开我们这个培养了他四年的学校了啊。同学们啊，你们快点跟他讲啊，叫他留下来啊，学校一定会让他直升的，以后，你们又可以在一道了啊。”教政治的徐总一口气用了7个感情Se彩颇为浓烈的“啊”，终于让我们明白为什么可乐会被围困那么久，连课也都可以不上了。<br/>可乐站在那里，憨兮兮地一脸无辜，还努力减高，以配合徐总的勾肩搭背。徐总像对待自己的儿子那样摸摸可乐的板刷头，拍拍可乐的肩，然后对着大家，“你们劝劝他呀，叫他留下来呀。”我们很团结地只一味对着徐总笑，笑啊笑，蛮真诚蛮憨厚的样子。徐总终于走掉了。<br/>我们猛灌饭，狼吞虎咽中还大声叫唤着，“可乐好样的，一定要走，走是对的，是对的。”几个同样拿到PASS可以去四校联考的人狠狠地踩着地板，“为什么我这么low IQ啊，为什么我被蒙骗利诱？”他们还猛拍可乐兄的背，“你怎么这么聪明，我就是笨嘛。”可乐笑嘻嘻地看着我们，“我知道的——你们这么想赶我走啊。”然后是全班的笑声，我们笑得很开怀。我猜可乐对我们纯粹的真诚心知肚明，他应该明白我们绝不是急着要轰走一个将来可能同室操戈的有力的对手。<br/>我们真是有点阳奉阴违，兔子说徐总知道了一定气得吐血。不过，正像班头说的，可乐要去的附中是全国重点，而我们这个豆腐块一样的学校充其量一个市重点而已，所以我们都支持可乐的决定。<br/>毕竟，那个地方离梦想比较近。</p>二<p></p><p>马上就到了模拟考，跟别的考试差不多，呼啦啦一下子6门都考光了。<br/>走出考场，于风说礼拜一放假去看TITANIC吧。<br/>我的脸上还是热乎乎的，记得蟑螂老是问我王欣雨啊你化学算入门了吗<br/>——蟑螂是我们的化学老师——想到这个，我就对先前的化学考试不存什么奢望，一点也痛快不起来。<br/>一阵风吹过，虽然是热的，但还是蛮舒服的，我决定暂时忘记蟑螂和他的关心，陪我亲爱的于风一道去欣赏TITANIC。</p>三<p></p><p>模拟考后可乐就走人了。一句告别的话也没有，只不过请每个人写了地址、电话就走掉了。“真没良心”，我在心里骂了他一句。<br/>几次直升考的综合排名都下来了，30个直升名额被我们班占了21个，徐总乐得合不拢嘴，人也好像一下子年轻了不少，她颇为大方地请别的头脑们吃1角1块的牛皮糖，我也沾了点光。只是便宜没好货，那糖特顽强，我使劲咬，牙齿发酸，牙肉发麻，可他还是不肯向我低下高贵的头。这让我联想到徐总常强调的艰苦奋斗和成才途径以及国家尊严，并且我终于放弃拒绝直接把一大团东西吞下肚后，喉咙口的不适让我记起一句古老的话：“人不是生来就要被打败的，你尽可以消灭它，但你无法打败他。”走了22个，剩下的26个人坐在很“宽敞明亮”的教室里继续和我们顽固的狡猾的敌人们——卷子作战。<br/>萝卜直升了，是第一名。班头为了他的理想，任凭巨头们苦口婆心，还是坚持放弃了直升，留下来跟我们一道迎接中考，她这种样子让我想到徐总请我吃得让我体会到挫败感的牛皮糖。兔子成了牺牲品，大概是可乐毅然决然的出走刺激了“大老板”们的危机意识，学校为了留住拿过奖的理科尖子，一些分数没到的人无情地把兔子的名字挤掉了。兔子气死了，气死了，发誓一定不考本校，要和班头一起投奔上中，班头乐了，勾着兔子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模样。</p>四<p></p><p>我们换了位子。我和于风坐在兔子和班头前面。<br/>徐总说：“真正的较量开始了，非赢不可。”<br/>徐总还说，差一分就是5万块，为你们家长省点钱。<br/>于风平静地说：“这就是现实的世界。”<br/>班头挥挥手不无激动地说：“这就是竞争，残酷！悲哀！”<br/>兔子鄙夷地摇摇头：“差0.5分，我也不交钱，没劲！”<br/>徐总听到了，走过来安慰受伤的兔子：“罗杰啊，有信心是好的，不过，就是有个万一，书还是要读的，不要讲这种话了噢。”兔子挑挑眉，路出一个很谄媚的笑：“讲讲而已嘛。”徐总满意地点点头。她的步子远了，兔子又挤眉弄眼，“才怪，我去读技校，也不会交钱的。”“好一个阳奉阴违的家伙！”班头只轻拍了一下桌子便引来众多目光。</p>五<p></p><p>直升的人中午都回教室吃饭。肆无忌惮的聊天夹杂在OTV“鏖战法兰西”中唐蒙机关枪一样的解说声中，再加上时不时地为了前一天的一个精彩进球而发出的喝彩声，教室里的热闹终究让我们得以在平淡的“苦海”中觅得一丝曙光。寒假后，学校为了落实电化教学，给每个教师安了个电视机，却没有半点信号，多亏我们班有这方面的高手，几阵摸索过后，屏幕不再是“雪花”的一统天下，我们慵懒的情绪一下子被调动起来，从此，我们在偷偷摸摸的“地下工作中”品味到了“小小的休憩”的感觉，也度过了一个个不是百般无聊的中午，没有“世界杯”的时候有灌篮高手，有家有仙妻——我们总是有办法不让自己一直寂寞。</p>六<p></p><p>上课的时候，除了分析卷子就是做卷子，我们把上海市每一个区的模拟考卷子一张一张做过来，然后领导们一张一张分析，新课老早就不上了，一味地重复，没劲透了，无聊极了。</p><p>我和于风向来不甘寂寞。<br/>青春是丰富的，成功不应以寂寞和孤独为代价，不是吗？<br/>我掏出便条纸，开始复习幼儿园时的功课，折起小衣服，小裤子，还有小型照相机。不只是哪位艺术家说的创造可以使人快乐。我觉得那个时候，我仿佛完全置身于分数和考试之外，单单沉浸在自己营造的幸福里面不可自拔。<br/>我做完照相机，于风就成了我的第一个模特。于风说应该还需要胶卷，于是，有“初三（5）班漫画大师”之称的于风随手画了几只小鸡小鸟还有什么都不像的E.T.装在照相机里面，我回过头对着兔子拍了一张，对着班头拍了一张，他们成了我和于风的试验品，效果当然是不错的。兔子和班头气死了，可怜巴巴地趴在桌子上没脸见人，手里哆哆嗦嗦地捏着那些阿猫阿狗的肖像画，嘴巴里还叽里呱啦地叫，不要拍了，不要拍了，这个东西是真的，扔到垃圾桶里去！我和于风就笑，还抢着给他们照合影留到以后当回忆的第一手资料。中午萝卜回来说：“这是照妖机，原形都露出来了。”兔子和班头吹胡子瞪眼连饭也不高兴吃了，就忙着挡我的镜头。我得意洋洋地跟于风讲：“如果考不进到照相馆当学徒也不错。”兔子当即很大度很不记“仇”地宣布要与我们合伙开照相馆，于是，我们几个都来了兴致，抛弃了“猪食”，讨论起未来的生意问题。</p><p>时间过得很快，98年5月份一下子就走到了尽头。6月份，我们要拍毕业照了，也要和我们的初中时代say bye了。<br/>毕业照填好，发了志愿表的草表。于风和我都填了本校。我的理想是复旦，或许是爱屋及乌，我连做梦都想进复旦附中，一心要投怀送抱，却又仅仅为了校长信誓旦旦的一句“本校学生可享受大量优惠政策”而改变了主意做了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我知道，我的选择里无奈远多过理想，这是我的不自信造成的悲哀和可怜，我不愿承认也不行。于风说我们学校离她家近，我就笑，“那你怎么不到文治去啊？还要近的。”班头如我们所预料的那样，义无反顾地在第一志愿一栏里写上：上海中学。班头功底深厚，它应该会成功的，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做到的。兔子也写了上中，我总觉得兔子是不大愿意离开这个学校的，他的决定里负气的成分似乎比较多。班头满有自信地拍拍兔子的后背：“以后还是一条炕里的同志啊。”兔子勉强一笑，我确定了我的猜测。<br/>徐总看过草表就发了正表。我回过头，看到兔子果真填了本校，班头臭着一张脸，气呼呼地直骂兔子不够义气，又捶了桌子，这次说的是言而无信。无疑，他再度成为孤独的焦点。</p>七<p></p><p>中考开始了，第一天就下了雨，很闷，可我心情开朗。我边咬巧克力边等着进场。“来早了，”我嘀咕一下，看到了于风、班头还有兔子，就很有兴致地走过去，跟他们谈起了山海经，聊起了世界杯。旁边一个家长看着我们，对他的孩子讲：“你不要像他们一样，都要考试了还想着足球，现在这种时候最忌有杂念。”一幅很内行的样子仿佛是藏了玄机，我们听了偷偷笑起来。我在他们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自信。我想起有一天徐总把我叫到办公室“谈心”，坐在她对面的蟑螂问：“直升啦？”我摇摇头，一脸的沮丧，徐总说我正担心考不进。蟑螂表现出不相信的样子，很夸张地说：“王欣雨考不进谁考得进啊？”我在心里吐吐舌头，于风考得进，兔子考得进。不过，我仍对蟑螂对我的信心心存感激，毕竟，化学是我最没资本骄傲的一门学科。我抬起头扶正眼镜，和我的三位战友肩并肩自信满满地迈入了考场。我想，那时候的我一定很帅。<br/>说到底，中考也没什么特别，呼啦啦一下子三天就全过去了。考完化学，班头一本正经地跟我们说：“你们要想我哦。”我们立即站得笔挺：“是，大班长！”</p><br/>八<p></p><p>公布分数的前一天是学校的毕业典礼。萝卜是负责人，她命令我写一篇毕业演说稿。我老老实实地写，一边写一边就忍不住想到以前的事，很多事情就象刚刚发生的一样鲜明如昨日，但我却清楚地体认到他们是我这辈子再也没有办法抓住的了。我有点伤感，写出来的东西像津过醋的，自己看了都会起鸡皮疙瘩。于凤说：“你也会肉麻的嘛，又来一部冷气机。”我想也是，那些文字读出来，豪迈大气免谈，感觉一定是冷冷的，肉麻兮兮的，不但与我以往一直努力的“境界”相差十万八千里，而且苟且于我所不齿的，不屑沾染的“小家子气”里浑然不觉，然而，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我的真诚。<br/>我坐在教室里，看着电视机里神采飞扬的主持人萝卜和表情丰富的认真地读着我的酸味十足的文章的于风，我感到我的眼眶很热，我体会到了什么叫作不舍。我再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回过头，看着班头和兔子还有他们后面的久违的可乐，他们的脸是那样生动地立在我的面前。好像是透明的，熟悉而清澈，我想以后都不会靠得这么近了，“初三就这样过掉了，真快。”班头说：“我一定会想你们的。”可乐嘴角上扬，露出好看的弧线，可怜兮兮兮地说：“我已经想你们了。”我想我们都明白思念其实是需要友谊作为基础的。我们默契地相视而笑，晴朗的笑声里藏着些许的苦涩。<br/>我把脸转向窗外，蓝天白云，清澈美丽，回想着已经过去的海阔天空，脑子里闪过席慕蓉的话：青春的美丽与珍贵，就在于它的无邪与无瑕，在于它的可遇而不可求，在于它的永不重回。我怔怔地有了一些了悟，昨日湛蓝的天飘忽的云昨日的欢笑昨日的一切都已经是过眼烟云跟我们曾经一起经历的斑斓时光一道远去了不再是触手可及的了。</p>九<p></p><p>公布分数的第二天，我顶着上海38摄氏度的高温来到学校拿分数单。在校门口碰到了蟑螂，“王欣雨啊，化学总归是满分了？”他陈述句的语调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笑一笑，本来是很骄傲地说是啊，可想想他毕竟是老师，我不能太张狂，于是很谦虚地只点了一下头，就跟他说了再见。蟑螂一定在咕哝这次的题目太简单，连我这种化学盲都考了50分，实在有点不可思议。话说回来，我是应该谢谢蟑螂的，他真是一位好老师。<br/>拿分数单的时候也拿到了那张庞大的三百多个人一起拍的毕业照。我一下子就看到了我们班的方阵。兔子、可乐、班头站在最上面，背挺得笔直，笑得很帅很认真，这是我一贯熟悉和喜欢的笑，可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他们会有这么帅气的笑容；萝卜、于风和我并肩挤着肩坐在第一排，也是一个个笑得很清纯很明媚，一幅阳光灿烂的样子，我觉得她们两个好美，而我自己，也是一张荡漾着青春的笑脸。看着我初中时最好的朋友们以及坐在正当中的董事局的头头脑脑们，我的耳边响起了李林的一首歌：明天的天空，因为有梦有朋友，心灵的翅膀才能飞得久。有梦有朋友，有汗有笑有泪滴，都会是一生温暖的回忆。有梦有朋友，有笑有泪滴，将是我们温暖的回忆……<br/>我把目光投向远方，独自脆弱着。班头闯入我的视线，他的头发乱七八糟，脸上的小痘痘被他笑得青春勃发。是啊，他是可以笑成这个样子的，501的高分把他送进了他朝思暮想的上中，他要背上行囊到那里去体现他的人生价值了。我很热，莫名地有点失落和烦躁，大概是为了我的复旦附中吧，抑或仅仅是班头脸上难抑的笑容？<br/>我没兴趣在学校多加停留，只匆匆跟班头打了下招呼。<br/>兔子考了496分，于风490分，都比我高。不过，我的487也足够进本校了，我没有享受到任何优惠政策，真是划不来。<br/>我乐得逍遥，录取分数线没有听就一个人跑到北京玩了。<br/>回来的时候，通知已经到了，在知道我的分数进复旦附中绰绰有余后，我气炸的肺告诉我只有面对现实，在这个我最终选择的学校好好念下去。兔子、萝卜、于风都进了尖子班，我错过了考试，从此，我和他们都分开了。<br/>刘春说：“我们在无常中感慨生之渺小命之飘忽人间之变幻莫测，感慨鸿爪雪泥飘萍之末的孱小与短暂。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最感慨的却是楼台依旧芳草依旧天涯依旧而青春已逝故人已逝物是人非的沧桑变故，在这八声甘州千重感叹中，生命的无常如流星般倏乎明灭。”<br/>席慕容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继续做的；有很多人你以为一定可以再见到面的，于是，在你暂时放下手，或者暂时转过身的时候，你心中所有的，只是明日又将重聚的希望，有时候甚至连这点希望也不会感觉到。因为，你以为日子既然这样一天一天过来，当然也应该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昨天，今天，明天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同的。但是，就会有那么一次，在你一放手，一转身的一刹那，有的事情就完全改变了。太阳落下去，而在他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从此和你永别了。”</p><p>我想起去火车站的时候路过学校，它安静得和浓烈的夏日格格不入，车开过去了，我仍频频回首，想着秋天的时候，这个校园里就没有可乐和班头没有原来的5班了，而学校依然是学校，几十年不变地立在这条路上。或许，这就是岁岁年年人不同，我所感慨的只是物是人非的沧桑罢了。</p><p>天空挂着一轮太阳，热情似火，把天把云映得很有Se彩，又有谁知道，在它升起又落下间，多少人经历了分别多少人在期待重逢？</p>十<p></p><p>旧事毕竟是已经过去的了。留给我们的似乎只有那绵长的记忆。</p><p>脸上拂过秋风，它跟我说一个新的故事要开始了。</p>有一个美丽新世界，在远方等我……<br/><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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