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蹿红网络的遂宁写手——穆紫轩[内含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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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2]偶尔看看I

发表于 2008-5-1 22:30:02|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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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山水给了小穆创作的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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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穆出版的两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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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

  小学六年级,他写出了自己的第一本科幻小说《战神》;高中一年级,为了自己的写作梦想,叛逆的他毅然退学;18岁,他的短篇小说《断情刀》第一次在杂志上发表;19岁,他的第一部网络小说《藏花传说》在网上引发争议;20岁,他的第一本青春校园小说、10万字的《恋上水煮鱼》出版面市;随后,他创作出了《雪誓》、《向爱神许个愿》、《学院魔女记》、《相约异时界——樱花赏》、《王子驾到》等长篇小说和网上点击率很高的《野火人间》、《让人心疼的孩子》等网络小说……他叫李挺,笔名穆紫轩。这个出生在1987年,家住遂宁船山区永兴镇的少年,以他的执着与坚持,在短短4年间迅速蹿红于网络文坛。

  见到李挺的时候,怀中抱着自己写的两本小说的他腼腆地朝记者笑了笑,“叫我小穆吧。”随后,我们在临江的茶楼上,开始共同回溯起了这个大男孩的文学之路。

  小男孩写小说

  小时候,李挺是一个幸福的孩子。父母在街市花园租了门面卖服装,可爱的他很受老师的喜欢。那时候小穆很喜欢看书,特别是《科幻世界》,那里面的科谱知识及外星人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幻想着自己是其中的一员,与他们一起翱翔在宇宙里,在太空中。

  除了《科幻世界》,郑渊洁是小穆最喜欢的一个童话大王。他特别喜欢看《皮皮鲁鲁西西》、《苏克贝塔历险记》、《十二生肖童话》等。每天,小穆都会孜孜不倦地学习科谱知识,看着童话故事,而也就在这时,在他幼小的心灵中,逐渐有了一种创作的欲望和冲动。

  小穆是一个敢想敢干的孩子。于是,他拿出笔和本子,开始创作起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篇小说——《战神》。尽管所会的汉字有限,但小穆写得很用心,一有空就往科幻书籍中钻。这篇共7万字的小说,花去了他整整一学期的时间。

  写出这篇小说后,父母及老师都鼓励他的创作精神,但却对他的这类小说没兴趣。

  叛逆少年要退学

  从创作《战神》开始,小穆的文学梦一发不可收拾。

  上了初中,小穆又写出了《海上历险记》。小穆告诉记者,那个时候,他就喜欢科幻与探险一类题材的书籍。常常看远古文明、文明古国、海上怪事,他常常梦想自己什么时候也可以去世界各地走走看看。或许正是因为现实中暂时无法实现这些愿望,所以他写出了《海上历险记》,将自己变成文中的主角,在想象中、在世界奇观中游历。

  小穆说,其实那里他常常不能坚定自己的梦想,看了《科学与自然》就想当天文学家、宇航员,看了梵高的画又想当画家……但随着写作的进行,看到好友们都争着看自己写的小说,他开始坚定了自己的写作梦。但现在回过头来看以前的作品,他感觉很糟糕很幼稚,他对自己的圈中朋友说:“一年后再来看自己的作品,如果依然不满意,那就不会在这条道路上走得长久了。”

  对创作有着强烈欲望的小穆,为了“自由的写作”,在上高一时毅然退学了。

  为创作不停换工作

  退学后,本想安安静静写小说的小穆才发现,搞创作原来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刚出学校的他,写出的小说与别人有着很大的差距,只有身边的朋友喜欢看。“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于是我开始一边融入社会找工作一边写作。”小穆说,他觉得自己文字的成熟期,就在打工这段时间,此时的文字与学校里写的文字发生了很大的质变,多了一些对社会、对身边事情的看法和理解。

  小穆曾应聘到温州一大型超市工作,并通过自己的努力提升为营销处长。原以为,当“官”了就有更多时间搞创作了,但恰恰相反,他写作的时间越来越少了。9个月后,他辞职了。在随后工作的一个服装设计公司,很多同事都觉得他是一个怪人。同事们下班后去喝茶、K歌,他就回到住处写作。2个月后,同样由于创作时间无法保证,小穆又辞职了。

  后来,他去了上海。看到眼前这个四面高楼的大城市,小穆感到很压抑,突然就想,自己梦中的家,就应该是一座很小,有山有水的城市,半个小时就可以从南走到北。因为这个想法,他写出了短篇小说《流放的青春》。

  随后,他又去了合肥,又到了温州,最后,回到了家乡遂宁,他梦中的家——这个有山有水的城市。

  《断情刀》“砍”开梦想

  2005年,小穆在安徽合肥开了一家动漫商品店。店里的生意一个月比一个月差,但他却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写作。后来一直被朋友称为“经典”的短篇小说《断情刀》就在此时诞生了。以前,小穆写的东西只给一些朋友看,一直没想过投稿。后来,有两位朋友就鼓励他向外投稿,他就将自己写了2个月,改了四五遍的这篇武侠短篇小说投向一家杂志社。没想到,《断情刀》很快就发表了。

  在提前一周知道自己的小说被发表后,小穆很兴奋,很想找人说话,但身边又没什么朋友。很想打电话,但提起电话又不知道该打给谁。小穆至今都对那种感觉还记忆犹新。

  随后,小穆又投了很多次稿,但编辑却说他写的没有深度,稿件陆续被退了回来。当初,小穆一直不明白,编辑所说的没有深度到底是怎样没有“深度”。

  小穆说,由于找不出编辑所谓的深度,他一直坚持着自己的风格——坚强里面带着淡淡的柔弱。他说,他的写作态度非常固执,小说的主人公都是追求理想,永不放弃,甚至是有些固执的人物,都有他自身的影子。“我不喜欢纯悲剧,即使悲剧结局也会带着某种希望。其实这也是我对创作的希望。”小穆用他的实际行动来诠释他对写作的追求。

  2006年,小穆再次回到温州。不过这次他不再向杂志社投稿,而是开始将自己的作品上传至网络中。不久,他的第一部网络小说《藏花传说》问世了,但网友们的评论却是两个极端,不是“很喜欢”就是“垃圾”。尽管他也觉得自己的作品与网络小说夸张的故事情节有很大的差距,但他还是坚持走自己的路。

  不久之后,小穆一直暗恋的女孩订婚了,他结合自己在合肥的生活伤心地写出了《让人心疼的孩子》。随后,他又写出了网友们争论最大的一部网络小说《魂寂》。这部小说不但被网友批评,自己的朋友也不看好。一位朋友这样对他说:“网络写作永远只是一个写手,离理想中的作家越来越远。”受朋友的刺激,他开始思索转型。

  就在这一年,江苏天语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一位编辑在无意中看了小穆的几篇网络小说后,主动联系到他,让他写一本关于校园的东西,而这正是他正在构思的一类作品。于是,他们开始合作。3个月后,小穆将自己修改了七八次,长达10万字的校园小说《恋上水煮鱼》交到了编辑手上。

  不久,《恋上水煮鱼》出版成书。再随后,《学院魔女记》、《王子驾到》等书也相继出版,小穆的文学梦终于一步步成为现实!

  家乡就是紫Se轩阁

  在相继出版几本小说并深受读者喜爱后,江苏天语传媒有限公司及上海龙城传媒公司都向小穆伸出了橄榄枝,开出十分优厚的条件要与他签约,但都被他拒绝了。他说,尽管签约后收入会提高,但相对的,自己的创作将不再自由,如果心境受到束缚,那是写不出好东西的。

  2007年4月,小穆回到家乡,继续他的创作路。至于为什么笔名要叫“穆紫轩”,小穆说,自己就想居住在一个古Se古香的肃穆的紫Se轩阁里,而家乡遂宁就有这样的宁静。

  “我其实一直都想写一些遂宁本土的东西。”小穆一直说着这样的话。小穆说,他现在也很喜欢以灰Se幽默的手法来写一些社会现象,他目前正在修改的《野火人间》就是这样的一部作品,也是他目前为止比较满意的一部作品,在网上也很受欢迎。

  目前,小穆正在思索另一个题材:以一只穿过中央商务区的蚂蚁的眼睛来看世界,用童话的形式来讲社会,以小人物的眼光来看世界的一切,从遂宁的缩影来看世界。除此之外,他还思索着以遂宁“80后”的工作、生活、追求为题材写一本小说,名字就取为《通缉爱情》,写“80后”的奋斗经历。

  小穆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的追求,他也因为自己坚定的信念获得了初步的成功。小穆说,他的下一个梦想是希望写几部经典的小说,让不同年龄的人都喜欢,并且在十年、二十年后依然不能忘记。而他,一直在努力……

  (记者 莫莉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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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 22:30:40|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穆紫轩,看见这名字我一直都以为是个女人。原来还是个大男孩,嘎嘎!!: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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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 22:39:05|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短篇赏析】断qingdao[作者:穆紫轩]

正文 【短篇赏析】断情刀
穆紫轩
  一

  玉剑山庄已经空无一人。

  我提着还在滴血的断刀走出山门,然后一挥断刀,血滴被高高扬起。山门门廊上雕琢精致的牌匾从中断裂,落在我脚下。我挥动断刀在牌匾的角落刻下一个如刀剑般坚韧的鬼字。收起刀正要离去,突然看到一个娇柔清秀的女子在不远处静静地看我。我面无表情,从她身边走过。

  你是谁?

  无名。无姓。我停下脚步。

  别人叫你什么?

  鬼面断刀。

  我认识你弟弟。她说。我认识你弟弟南宫桀。

  二

  城墙,布告栏,客栈外都贴上了最新的通缉令。上面画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的脸,脸上画满藤蔓似的花纹。脸的下面写着:缉捕灭门玉剑山庄的大盗,鬼面断刀。悬赏白银一万两。通缉令上没有官府的章印,也没有注明出处。许多剑客、捕快都在通缉令前驻足片刻,互相议论纷纷。但是,没有人揭榜。

  我在一家客栈门前,对着被晨雾沾湿的通缉令笑笑,然后离开。没有人知道鬼面断刀长什么样,见过他和他的刀的人都死了。而画师所画出来的头像,只不过是根据江湖遥传假想的而已。

  全城只有两张画画得像我,一张贴在云龙堂的废墙上,一张贴在江府的大门外。但那不是通缉令,画上的人也不是我,而是我的弟弟,南宫桀。

  三

  云龙堂的院门上挂满灰,黑底金字的门匾躺在地上,上面铺满泥土和荒草。我扶起门匾,用手拂去枯草,然后把匾端端正正立在门旁。推开摇摇欲坠的大门,几张蜘蛛网被撕裂黑Se的蜘蛛惊慌逃逸。院内杂草长了近一人高,两只乌鸦停在枯死的小树上,对我警告似的鸣叫。

  我径直走进祠堂,看到几十座灵位散落在贡桌下,被厚厚的灰土掩盖。

  我把灵位一座一座摆好,然后站在爹的灵前,眼睛干涩已经不再有泪水滑落。我回来了。我说。我回来了,仇人还剩一个。然后我打开包袱,把断刀去出放在贡桌上,仇人的血迹泛着斑斑暗光。

  院里的乌鸦肆无忌惮地鸣叫,就像曾在葬礼上听到过的吟唱。

  我走出祠堂,看到在玉剑山庄外遇到过的那个女子正站在院里盯着我。她的白衣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黑发密而长,披在身后。他就是江家大小姐,江婉秋。

  我以为他回来了。她说。

  我不说话,从他身边走过,向院门走去。我本来想告诉她,他不会回来了。但最后没有说,因为我认为没有那个必要。我没有再回头看她,把她一个人留在云龙堂,独自离去。

  四

  我和弟弟曾一起离开云龙堂,到现在已经整整四年。他三年前就消失了,我没有去找他,因为我知道不必去找他。而且只有我知道,他在哪里。

  只有江婉秋一直在找他。贴告示,开武林大会,用尽各种方法在整个江湖找了三年。可她什么也没找到。她甚至把告示贴到云龙堂的院墙上,因为她希望他有一天回来就能看到。

  她爱他。

  他们从小青梅竹马。

  她是江府大小姐,而他从前是大名鼎鼎的云龙堂少堂主。

  南宫桀十八岁以前总是面带微笑,一袭白衣,一把折扇。在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他,他们称他为,玲珑书生。他的琴棋书画在江湖上与爹的云龙刀齐名,只是他从未在众人面前舞过刀。他说,他不喜欢刀。云龙堂在鼎盛的时候掌管了方原五百里的漕运和布匹兵器贸易,也招收了很多慕名而来学刀法的弟子,开设多家镖局。用南宫桀的话说,富可敌国。

  那时候,在世间流传着一句话:每过经过这片土地的人都会拜访云龙堂,侠士是为了一睹云龙刀,而商贾文人是为了求得玲珑书生的字画。

  当时也有许多人上门提亲,想与云龙堂结为连理。但南宫桀只爱江婉秋,他拒绝了很多大户人家却亲自跑到江家提亲。他的不羁,也受到江湖很多年轻侠士的赞赏。

  但是那时候没有人知道我。我不爱说话不爱出门只爱刀,终日在后院舞刀。爹曾失落地说,我和南宫桀虽然为孪生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用寂寞掩藏自己,直到最后甚至忘记了自己姓氏名谁。我和南宫桀长得一模一样但却不如他帅气。因为如今只要我把手指放在左脸就可以触碰到三条并列的长长的疤痕,它们的伤依然隐隐作痛。所以那些死在我刀下的人用血在地上写下他们送我的名字,鬼面断刀。

  五

  我依然没有找到最后一个仇人,被人称作玉面书生的官城雪。

  十八岁之前的南宫桀总是喜欢叫玉面书生为官城叔叔。官城雪和爹的年龄相仿,在书画上很有造诣。南宫桀不喜欢天下众多文人墨客无病呻吟的文字而非常偏爱官城雪率真豪放的诗词。只是他再聪明也不曾想到,他的官城叔叔会那么容易就让他家破人亡。

  我闭上眼,不愿想太多。

  风卷起荒草,放肆地打在我身上。最后一片落叶从我脚边扬起,飘去好远。整片小树林变得空空荡荡,连一只鸟都没有。风从鼻间掠过,我闻到一丝铁的腥味。

  你是谁?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风中飘近。

  无名。无姓。我说,一直背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别人叫你什么?

  我不说话,准备离开。

  我要杀了你。现在。男人说。

  你揭榜了吗?也许过几天我的人头还会涨价。我说。我不想杀与我无仇的人,别为了一点钱连命都不要了。

  我不为钱办事。他说着,剑的气味离我越来越近,可我仍然背对着他。一抹剑气从背后袭来,我轻松地躲过。我问,你是为官城学雪办事吗?

  当我说出官城雪三个字时我感觉到他的杀气在风中轻轻一晃。他说,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

  一丝尖细的悲鸣,是风被切断的声音。男人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断刀的伤口处滴着血。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胸口的一条刀痕血涌如注。别人叫我,鬼面断刀。我说着再次挥刀,一只鲜红的血鸟升空,然后坠落,在沙地上碎成一副泼墨的山水画。

  六

  我忘不了四年前那一天。

  那天,是弟弟南宫桀的十八岁生日。许许多多武林人士来到云龙堂祝贺,云龙堂的院落里挤满陌生的面孔。官城雪让爹表演一套刀法让大家开开眼界,爹一高兴脱下长袍从官城雪手中接过钢刀便在院落中心的空地上舞起来。无数朵空灵的花朵在他周围紧密开放,赢得在场所有人的赞叹声。

  南宫堂主,这套葬花刀法太让人眼花缭乱了,能不能耍一套简单一点的,让在场各位侠士也能效仿效仿。官城雪在一旁掀起更热烈的气氛。

  爹停下来,拗不过官城雪和起哄的宾客,只好耍起一套慢刀。官城雪在一边装模作样地学着,爹更加开心,吩咐我去祠堂取云龙刀。他说,要让全场所有人都再过一把瘾。

  等我取刀回来时,远远看到爹还在耍慢刀法,而官城雪的一只手滑过衣襟摘下一个什么东西,在阳光下向我反射耀眼的白光。银针!我还没来得及跑过去阻止官城雪已经将针弹入爹的腰际。爹的刀从扬起的手中滑落,然后他像一棵被砍伐的树木僵硬地倒下。只是,大家都在看爹耍刀,没有人注意到官城雪动手暗杀。

  爹的葬礼上,官城雪假惺惺地悲痛欲绝。我想告诉其他人,官城雪是杀爹的凶手。可是我没有说,除了爹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我跪在爹的灵前三天三夜,不说话,不吃饭,不睡觉,只是流泪。泪终于流尽了,然后我凝视祭在灵前的云龙刀。我想,有一天我会用它手刃仇人。

  爹离去后,天鹰堂和多情剑庄的人开始到云龙堂闹事。他们抢尽南宫家族的钱财,杀死所有想抵抗的人。而官城雪一直没有出现过,南宫桀的官城叔叔,没有来保护他和他的家族。

  七

  天渐渐冷了,从嘴里呼出的气体变成白雾在寒风中飘散。

  我骑上马,准备离开。我要找到官城雪。四年了,每夜的梦中都可以看到爹倒下的一瞬间,官城雪在灵堂不经意露出冰冷笑容的一瞬间,管家的血喷在墙上的一瞬间……

  每次被噩梦吓醒都好想哭,可是泪干了,心里的忧伤无法宣泄。直到被忧伤憋得头晕目眩,我开始抱着头大声吼叫,提着刀寻找血的味道。伤还在心上灼痛自己,可是却找不到真正的仇人。我嗜血的欲望被压抑着,压得心上的伤口又一阵阵火燎般的疼痛。

  官城雪。

  我一遍遍叫着这个名字,尘封在心底的仇恨与怒火不减反增。我只想报仇,我只为报仇而活。

  她苍白如纸的脸出现在我眼前。她问,你去哪里?

  报仇。

  报仇真的那么重要吗?

  是。我用马鞭狠狠地抽打着马。黑马一声嘶鸣,扬起四蹄向城外奔去。

  江婉秋追在我身后,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显得那么渺小。后来她摔倒在地,对着我越来越远的身影伸出手臂。她想叫住我,可是张开嘴才想起我已无名无姓。我回头看过她一次,看她绝望地伸着手。但我没有回去,没有过多的原因,只因我是复仇者,而不是诗情画意的弟弟,南宫桀。

  八

  官城雪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

  在天鹰堂和多情剑庄血洗了云龙堂之后这两个门派就从江湖中销声匿迹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官城雪。我去过他们的庄园,里面空无一人。贵重的东西都已搬走,剩下的旧木桌上积了厚厚一层灰。那时候我才想起,洗劫云龙堂获得的钱财足够他们再盖十座更大的庄园。

  十八岁之后的南宫桀再也没笑过。有一天他冲进一片狼籍的云龙堂,一阵大骂然后提起云龙刀就离开了。他在外奔波了一年,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天鹰堂改名后的月鹰堂。然后他血洗了月鹰堂,只凭一个人,一把刀。

  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南宫桀和云龙刀,他也没有再回云龙堂。很多江湖人士猜想玲珑书生南宫桀是否在血洗月鹰堂的时候死了,但是没有人找到他的尸体。只有我知道他去了哪里,并且,除了我没人能找到他。

  然后不久前我找到了多情剑庄化身的玉剑山庄,只是我无法找到官城雪。他无门无派,而且从不向别人展示他有一些什么特别的技能。他隐藏得很深。

  九

  江大小姐要成亲了。新郎,南宫桀。

  这是一个月后回到云龙堂所在称市听到的最大一个消息。我的弟弟,南宫桀回来了。

  云龙堂被重新修葺过了,比爹在的时候还要铺张,豪华。院里院外到处挂上红绸红灯笼,洋溢着消失了很久的喜庆气息。我没有回云龙堂,因为我还没有报仇。在外一个月遇到很多官城雪派了来的杀手,但没有一个人说出官城雪的下落。

  很快迎来南宫桀与江婉秋的婚礼,有一些侠士墨客赶来祝贺,但还不如从前南宫桀过生日时人多。

  临近午宴,我踏入云龙堂的大门,一种熟悉的亲切感从心底升起。云龙堂已经完全呈现出逝去多年的容颜,仿佛一切噩梦都未曾发生。

  我的家,云龙堂。

  一个门倌走过来拦住我,说,请报姓名。

  无名。无姓。

  他无奈的笑笑,说,主人让小的为宾客登记姓名,请不要让小的为难。

  断情刀。我说完走近院落。

  宽敞的院子里摆满八仙桌,宾客们都围坐在桌边说笑等待午时鸣炮开宴。院落正北的楠木桌旁,坐着全身火红着装的新郎。三年不见,南宫桀依然英俊帅气,脸上带着十八岁之前单纯干净的笑,看上去文质彬彬。云龙刀靠着他的坐椅直立,昔日的霸气丝毫不减。

  南宫桀击掌站起来,全场突然变得安静。他正要致辞,我向他走去。在场所有看到我正面的宾客都露出吃惊的表情。因为我有一张和南宫桀一样的脸,只是左边多了三条丑陋的疤痕。

  哥。他表情先是诧异然后变为开心。他说,哥,你回来了。

  我一直没打算走远。我说。

  是吗?

  因为我猜到你会来这里。

  哥,我今天成亲。等一下我带你去见你的弟妹,江婉秋。他说,脸上幸福的笑意快要溢出。

  不必了。我说着,断刀已在手中舞动。千万朵虚浮的白花在我身边散开。我一直盯着他的双眼,他不可思议地看我,脸上的笑渐渐褪去。他还没来得及躲开凋零的白花就向后倒去,血液染在红衣上变得发黑。

  他说,哥。

  十

  我踏在被冻得僵硬的黑土地上,风吹起细沙在我身边滑过,像一帘薄纱从半空挂下,一直坠到坦荡的地面上。

  江婉秋来到我身边,他的红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不是南宫桀。我说。

  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知道南宫桀在哪里。他死了。那是官城雪,我找了他四年,他却一直没有离开。因为他——玉面书生的特技是易容术,甚至他站在我身边我都认不出来。只是他没有料到我会回来,他更没有料到,我是亲眼看着南宫桀死去的。

  我知道他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

  我吃惊地看他。

  因为他的刀。她说。

  那是云龙刀。

  不。那不是云龙刀,那只是一把仿制的刀。南宫桀血洗月鹰堂后我去过那里,我找到了他落在那里的刀,并且一直保存着。这没人知道。

  我点头,然后说,我走了。

  去哪里?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回答。我也不知道去那里,该去那里。从前只想报仇,而如今报了仇却发现自己无家可归。我活着,似乎只为了报仇。也许,浪迹天涯吧,去寻找能够容下自己的地方。

  这里是你的家啊。她说着扬起手,白玉般剔透的指尖落在我左脸的伤痕上,慢慢划下。她说,这是在月鹰堂留下的吧。

  我说,我走了。然后我转身,向风吹来的方向走,寒风灌满我黑Se的袍子。

  你是谁?她在我身后大声问,风很快把声音吹得支离破碎。

  无名。无姓。

  别人叫你什么?

  我挥挥手中的断刀,说,鬼面断刀。

  她跑着追上我,挡在我身前。我停下来,迎着风看最远处的天。她蹲下身子抚摩我的刀断口处的伤痕。然后,她取下背后的包袱,从里面抖出一截刀刃。她用颤抖的双手拾起刀刃拼接在刀的断口上。昔日云龙刀的威严身姿终于再现人间。

  从前别人叫你什么?她问。

  我不语。

  她的双眼噙满泪花。她说,玲珑书生,南宫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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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 22:41:26|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恩有一期

生活周刊我看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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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 22:43:48|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天烬雪[作者:穆紫轩]

契子

再一次踏入暮之森林,依然跟从前一样白雪皑皑。淡粉Se的凤羽花瓣被厚雪掩埋,白狐的洞穴被厚雪掩埋,青鸟的哀鸣被厚雪掩埋,就连我的记忆,也一点一点沉入这纯白的墓葬。一点一点,被掩埋。



雪是从我和爷爷第一次离开时开始飘落的。那天爷爷穿着一件宽大的黑斗篷,兜帽里的脸被深邃的黑暗藏匿。我们最后一次回头时,暮之森林的天空已经变成苍白Se,凤羽花瓣随风洒落,铺满整片大地。我快乐地在厚厚的花瓣上跳跃,然后看爷爷那张藏在黑暗中的脸。一颗晶莹的水滴从黑暗中落下,爷爷的身体在风中像地上的花瓣一样微微颤抖。

然后,雪花就落下来。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天空,看天空中无数雪白的花瓣像羽毛一样轻盈飞扬。从未见过雪的我小心翼翼退到爷爷身边,用手紧紧抓住爷爷黑袍的一角。

爷爷说,念儿,别怕,这是雪花。

雪花。雪花。我在心中默念两遍就记住了。可是我不明白,天空中没有雪花树,怎么会有这么多美丽圣洁的雪花?我轻轻放开爷爷的黑袍,慢慢向前走出两步,一片洁白的花瓣掉在我的鼻尖上,冰冰凉凉。我小心地用指尖拨弄那娇小的花瓣,却只触碰到一滴透明的水滴。我瞪大眼,看爷爷。

念儿。爷爷说,雪花不是像凤羽花一样开在树上的花。

我疑惑地看苍白的天空,花瓣依然毫不吝惜地落下。

爷爷告诉我,雪花是天空燃烧到最后剩下的灰烬。说完他用手从身后拉起披风,撑在我头顶为我挡住大片的雪花。

天空燃烧……留下灰烬。我惊讶,原来雪花的盛开美得那么凄惨,绝望。我知道爷爷没有骗我,他不会骗我。从前的天空总是蓝得纯净,透明,像一湖宁静的水,那么简单,那么自然。可是几天前天空燃起一层层红Se的涟漪,一圈一圈在湛蓝的湖水中荡开。我紧紧依偎在爷爷怀里,瑟瑟发抖。而爷爷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用手抚摩我白得晶莹的长发,然后像从前母亲那样在我耳边悄悄地说,念儿,别怕,念儿……

天空终于化为灰烬。

我大胆地走出爷爷的披风,冰凉的雪花落满我的肩头。我伸出双手,一片小小的白花安详地躺入我的掌心。我开心地把眼凑近,看到它原来是一朵有六个花瓣洁白无暇的小花。像经过精心雕琢的花瓣上,还泛着点点银光。

它还是个小宝宝呀。我甜甜地笑了,把它紧紧拥入怀中。

念儿。爷爷拂掉他肩上的雪。念儿,走吧。他说完转过身,黑Se的披风在簌簌的雪花中轻轻飘扬。

我打开手心,那朵淘气的小雪花已经悄悄离开了,留下一颗不舍分离的泪滴。我茫然地凝视手心,直到爷爷已经走了好远,才去追那朵黑Se的身影。



爷爷,并不是我的爷爷。他是暮之森林中一座城堡里的王。

在天空还是湛蓝的时候,我和我的哥哥经常在我们的小屋外看天。他常常指着透明的天空问我,他说念儿,你说哪里是天的最高处。

我抬起头,眼神在蓝幕中游弋。直到脖子都发酸了我才低下头,眼幕中有许多星星闪烁。哥哥又问我,哪里是天的最高处。我使劲摇头。然后他坏坏地笑,他说,我也不知道。

我追在后面打他,而他围着小屋奔逃,全身白衣被蹭上斑斑泥迹。

最后我们都跑累了,停下来,坐在凤羽树下铺满粉Se花瓣的地上。他又问我,念儿你最想去的是什么地方?

我轻轻地笑,不回答,而是望天上。

他高兴的跳起来,围着我挥动双臂又跑又跳。他说,念儿,我也想去天上。我想像青鸟一样长出两只翅膀,不,四只翅膀,可以带你去天空最高的地方。他说念儿你知道吗,我经常梦到我们一起在蓝Se的天际飞翔。

我开心地点头,然后模仿他的动作舞动双臂。

他一边飞一边唱,念儿,念儿,念儿……

我不喜欢他把我的名字编成儿歌到处唱,于是又追着打他。突然他扑倒在地上,不再逃跑,一只箭插在他背上。

念儿。他说,只是声音变得有些微弱。

我好奇地对他眨眼,他为什么不跑了?然后我用手去触摸他背上露出的箭尾,一束缨红的花在他白Se的衣衫上绽放。他用力推我一下,然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念儿,走,战争来了。

年幼的我不知道什么是战争,只知道父亲母亲曾经因为战争消失在远方。我睁大眼睛看哥哥,用小手抚摩他雪白的头发。

你走啊!哥哥温柔的话语突然变成怒吼,我吓得坐到铺满花瓣的地上,两行滚烫的泪在不经意间滑落。走啊……他的声音渐渐降低,瞳孔的光泽渐渐褪去。瞳孔扩大,散开,像一湾死水。隔着泪光我久久凝望那一对绝望般的眼眸,不愿离去。又几支箭落在周围的花瓣里,我仿佛再次听到哥哥那愤怒绝望的声音:你走啊!我最后一次把小手放在哥哥的鼻尖上,然后噙着泪水在飘落的花瓣雨中没有目的地奔跑。

我终于明白什么是战争,战争就是一只嘴里喷吐利箭让人安睡的怪物。哥哥睡着了,他一定又会梦到我们在无暇的天际飞翔。

一匹白Se的大马迎上我,我惶恐地停下脚步,看着大马和马上那个被黑Se笼罩的人影。人影跳下马,我想向另一个方向逃跑。他叫住我,不要走,不要怕。我回头,他已经将头上的大兜帽摘下,露出一张被岁月留下一条条划痕的脸。

他弯下腰抱起我,用苍老干枯的手为我抹去挂在眼角的泪花。我紧紧依偎着他,小手轻轻梳理他嘴下长长的胡须,然后在心中叫他,爷爷,爷爷。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孩子?我不说话,眼神落在家,哥哥沉睡的方向。思念,我叫你念儿好吗?爷爷似乎能看透我心中的想法。他一只手搂着我,跃上大马,然后朝森林里那个高高的城堡跑去。

我躲在他怀里,偷偷看天,看远方天与开满粉红花朵的凤羽树的交界,那里的天空不再蔚蓝,而是像被凤羽花染上了一抹红霞。



后来我终于见到了战争。

那是遇见爷爷几天后的清晨,我被城堡外以往不曾有过的喊叫声吵醒。我跳下小床跑到窗边,掀开窗帘又用手挑起纱帘的一角。城堡外蔚蓝的天空正被一层层红Se的涟漪吞噬,我吓得放下窗帘和纱帘去找爷爷。

爷爷穿着那件大袍子坐在高高的王座上,长长的胡须在没有风的大殿里却轻轻颤抖。

念儿,你都看到了吗?爷爷的声音依然那么威严。

我站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听爷爷的声音在大殿中散开,聚拢,再散开。我不敢说话,呆呆地望着王座上的爷爷。他手上的权仗,正散发着一层黯淡的绿光。

念儿。爷爷扬起一只手。过来,别怕。

我慢慢向前走,慢慢跨上通往王座的石阶,一级一级向上。念儿,爷爷叫着我的名字。我扑到爷爷怀里,躲进他宽大的披风之中。战争来了,那只可怕的怪物来了。

爷爷拂着我晶莹的发丝,轻轻说,念儿,别怕,念儿……

我想起母亲。在我年幼时,总是怕黑夜,怕那只连湛蓝Se天空都能挡住的恶魔。而在我害怕得蹲到屋角躲藏时,母亲就会用她温暖的怀抱包围住我,在我耳畔轻轻唱歌,轻轻对我说,念儿,别怕,念儿……

我躲在爷爷怀里,偷偷哭泣。爷爷抱起我,一遍遍为我擦去连绵不断的泪珠。他说,念儿,不要害怕,这是一座恶魔永远无法攻破的城堡。然后爷爷抱紧我站起来,大步向殿外走。

天空已经燃烧得有些发烫。爷爷一只手拉回被风扬起的披风,盖在我身上。我躲在黑Se的护盾中看到城下许多人在一起挥舞着被天空映红的剑嘶杀。一个英俊的男子骑在一匹健壮的黑马上,双手高高举起一把燃烧着熊熊烈火的长剑。我以为战争是一只多长了好几只手好几只眼的怪物,没想到只是一个有一把能着火的剑的普通男子。

魔剑。爷爷说。

我仰起头,看到爷爷脸上遍布阴云,皱纹嵌得更深了。

这是一座恶魔永远无法攻破的城堡。爷爷说,只是声音变得萧瑟。他带我回到大殿,弯下腰把我放下,然后无力地攀上阶梯,倒在王座里。

接着,城内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倒下,震得整个大殿都在摇晃。我惶恐地看爷爷。他没有管我,眼神直直地盯着殿外猛烈燃烧的天空。

殿内响起许多个脚步声,我回头看大殿高高的门洞。战争正走进来,那把长剑斜背在他背后。他轻快地向我走来,脚步声久久在殿内荡漾。他径直走到我身边,弯下腰把双手放在我的肩膀,然后用清澈的眼眸看着我说,着就是念儿吧,真美。

我看着他干净英俊的面容,不敢相信这就是战争,那个夺走我父亲母亲和哥哥的恶魔。他对我笑笑然后向王座走去。他要夺走爷爷吗?我又害怕起来。

王,我胜利了。他说,双手自然垂下,并没有拔剑。

父王,我胜利了。您说过如果我胜过两个哥哥还有您就可以做这个城堡的王。他说。他的声音,和哥哥的一样好听。

既然已经铸成魔剑,就动手吧。爷爷说,声音苍老了很多。

不,父王。我已经胜过您了。

爷爷拖着摇晃的身子走下台阶,权杖掉在石阶上,声音刺耳。战争在爷爷身后慢慢拾起权杖,表情就喜悦变成忧伤。只是,爷爷看不到。

我跟爷爷离开了城堡,爷爷说,我们离开森林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离开的时候,天空已燃为灰烬,白雪飘落。



爷爷和我一直走到森林的尽头,他一扬手一座小木屋在雪地上突兀而起。我吃惊地看爷爷,可他忧伤地走进木屋,一句话也不说。

在木屋住了好几个月,爷爷从来没出去过。他整日坐在屋内最阴暗的角落,捧着一本又一本典籍没日没夜地看,一句话也不说。

无聊的时候,我跟从前一样在屋外仰起脖子看苍白的天,看洁白的落雪。看着看着,天空中就浮现出一张模糊不清的脸。他露出美丽的笑容对我说,这就是念儿吧,真美。然后我低下头,脸颊有些发烫。再然后就跑到离木屋稍远的地方偷偷地笑。

后来,每次在天空中看到那张脸我都会跑得远远的。胆子渐渐变大,有一次我竟然跑进了森林,跑到曾居住过的城堡下。在城堡的高门打开时心扑扑乱跳,然后我就跑进去。卫兵看到了我,他伸出手想叫住我但最终没那样做。

我熟悉地穿过长街,走过门廊,最后跑到大殿外。殿门开了一条小缝,我轻轻走进去。战争站在王座前,背对着门外,肩膀轻轻抽动。

我轻轻向前走了两步,听到一声抽泣。

他在……哭。

他正捧着一件爷爷的袍子,虽然我看不到但可以想象他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到丝绒的袍子上。他为什么哭泣?他打败了爷爷,为什么还要哭泣呢?

我又向前走了一步,脚与光滑的地面擦出一丝轻响。他慌忙用手背拭去泪水转过身。我同样惊慌地看着他,看着他红肿的双眼,紧张地后退。他向下走了一步,我赶忙转身跑出大殿,然后听到他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念儿——

回到木屋已经傍晚,爷爷仍然在昏黄的油灯下看书。我暗自庆幸,爷爷没有发现我出去。

第二天,我没有在天空看到战争的那张笑脸,可我依然跑去了城堡。我想见到战争可是又害怕见到他。忐忑不安地在通往大殿的长廊徘徊。过了好久,我才慢慢使自己平静下来,慢慢向大殿走。可是见到战争时我还是吓得心又开始不听使唤地跳。因为我以为战争会在大殿里,可是他却斜倚在殿外的柱子旁,肩上落满雪。

我想走,可是他说,我在等你。

我迟疑了一下,停下脚步。

你跟父王在一起吗?他问我。

我不敢回答。

我知道,你们在一起。他说。带我去找父王好吗?

我望着他,黑Se的魔剑虽然火焰已经褪去,但那能毁灭一切的气焰已经留在我的脑海之中。我不能带他去找爷爷,他会杀了爷爷的。带我去,好吗?他问。我拼命摇头。他站直了身体,几片雪从肩膀滑落。他试图走近我,可我一步步后退。

你知道吗?我爱他。我爱我的父亲。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什么是爱。爱就像我这样,在天空看到一个人的微笑就不顾一切去找他。也许,战争也在天空看到了爷爷的微笑,所以想去找爷爷。我抬起头看他,他的眼眸里藏着一缕深深的忧虑。

他走到我身边,我不再退步。他把双手放在我肩上,说,我以为打败了这个最坚韧城堡里的王,打败一直在我之上的父亲会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可是不是。因为,我爱我的父亲。

我抬起手,为他拭去眼角的泪滴。



天黑了,我慌慌张张地在森林中奔跑。厚厚的雪,在我脚下发出懒懒的声音。

我最终还是没有带战争去找爷爷。但是,我想告诉爷爷,战争爱他。

这一天战争双手搂住我的肩膀和我说了很多很多话,他告诉我,他是爷爷最小的儿子,爷爷给他起的名字,孤舟。我这才知道,他不是那只喷吐利箭的怪物,他是孤舟,王子孤舟。他说他的母亲来自另一个国家,她不会魔法,但他一直能感觉她的强大。从小他的母亲就培养他学习剑术,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最坚强的武士。而其她王妃和她们的儿子都瞧不起他,因为他们都是巫师。爷爷也是。爷爷已经达到巫师的最高级别,神祭司。

在孤舟很小的时候,他的母后离去了。之后已成为仅次于神祭司级别的魔导士的两个哥哥都欺负他,用一些小魔法戏弄他。甚至有一次把他关在一个球形结界里面,关了两天两夜。但他从未放弃过学习剑术,因为他想向曾藐视他的人证明,他的母后没有错。

十年前,爷爷在大殿中封孤舟的大哥为王储。在爷爷为他大哥戴上金Se的王储冠时,大殿中所有的巫师神术师魔导士都高声祝贺礼拜。而孤舟站出来,说,为什么我不能做王储。他大哥放肆地笑,然后说,难道要让一个刚学会拿剑的武士来统治这个神圣的国家吗?最后爷爷为了平息他的不满于怒火对他说,如果你能打败你的两个哥哥和我,不但可以做王储,还可以做这个国家的王。这是我们国家的先例。

后来他离开了城堡,因为成为王储的哥哥变本加厉捉弄他。他走访了许许多多国家的剑术学院,十年,终于成为武士的最高级别魔剑士,并且用十年的艰辛铸出魔剑。

他打败了昔日捉弄他的两个哥哥。但他没有杀死他们,他只是用剑割裂空气割出两个结界把两个魔导士封在里面。然后他打败了他的父王,用自己人数不多的队伍攻破这个世界上最牢的城堡。可是胜利后他才明白,他要的不是王位也不是城堡,而是从未尝试过的父亲的爱。他想做王储想变强大,也只是为了引起爷爷的注意得到他的关怀。

因为,孤舟爱他的父亲。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到爷爷仍然坐在角落里。他还是没有发现我去了城堡,我紧张却又开心地走进木屋,思索着怎样告诉爷爷孤舟的想法。

念儿,你去城堡了?爷爷有些严肃地说,厚厚的典籍重重落在地上。

我吓得浑身一颤,爷爷怎么知道我去了城堡?

王。从门外传入一个沙哑的声音。

爷爷站起来,我正想告诉他孤舟给我讲的一切他却走到小屋门边,头也不会对我说,念儿,呆在屋子里。他的声音像石块一样重。爷爷拉开门,雪片被风卷进木屋,爷爷的长袍飘扬起来像一面黑旗。他走出木屋,几个黑袍骑士如幻梦般出现在空空荡荡的雪地上,他们手中的白骨法杖,在夜Se中闪烁着白森森的暗光。紧接着他们身后又陆陆续续出现一个又一个黑影与闪烁的白光,越来越多,直到已经看不到夜Se中雪的紫光。其中一个骑士说,王,我们攻回去。

他打败了我,他现在是王。爷爷说。

骑士拿出一个幽绿Se的卷轴,拉开,说,王,历史上有过王子打败王储而成为新王储的,但法典把攻打王城列为政变。况且,他现在已经不是王子,他不是魔导士,法典上说王子必须在二十岁之前完成魔导士的考试。而他,不仅连巫师都不是,还学习非王族教程的剑术,所以他没有竞争王储的资格。按法典,政变者,死。

爷爷不说话,长长叹了一口气。

王。所有骑士一起说。王,请以法典以国家为重。

不要。不可以杀孤舟啊!爷爷,孤舟爱你。我向门外跑,突然一阵刺骨的风挡住我,我感到身体坠落在地板上。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我正躺在软软的雪地上。木屋消失了。突然想起爷爷也许正与黑袍军攻打城堡,心里一阵紧张。我怕孤舟杀了爷爷,更怕爷爷杀了孤舟,我爱的孤舟。我向森林深处奔跑,怕晚一步就再也见不到他们其中一个人。

森林里雪地上深深的马蹄印随处可见。一些花朵早已凋零的凤羽树枝散落在雪地上,像白雪的伤痕。

城堡的门躺在地上,那个曾目送我离去的卫兵躺在门旁边,身下绽放出一朵暗红的花。我顺着熟悉的路线奔跑。长街。门廊。

大殿。

大殿外,孤舟被一圈黑袍骑士包围着,他们身下瘦骨嶙峋的黑马得意地嘶鸣。包围圈外,已经躺着很多人。孤舟的魔剑背在背后,他手持着一把普通铁剑,颜Se和天空一样苍白。爷爷的身影从包围圈内的地上站起来,双手正凝聚力量。

父王。孤舟说了一句。他手中的剑滑落,然后他抬起手去抓背后魔剑的剑柄。

一道光束洞穿孤舟的腹部,爷爷双手并拢,黑Se的披风在风雪中翻飞。孤舟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他手抓住剑柄,然后从剑柄上摘下一朵剑穗。父王。他动了动发白的嘴唇,握住剑穗的手尽力向前伸。爷爷向前迈出一步,伸出手。而孤舟已无力支撑他的身体,重重扑倒在地。

爷爷的手僵住了,胡须瑟瑟发抖。我的双眼突然就噙满泪水。



爷爷把权杖交给了他的大儿子,带我离开森林住进一座被白雪覆盖的小木屋里。爷爷终日捧着从孤舟手上去下的剑穗,碎碎念叨,这是我送给儿子十岁的生日礼物啊。

我常常坐在爷爷身边,发着呆看窗外的雪。爷爷的手总是无力地放在我肩上,问我很多很多问题。

念儿,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爱就是在天空看到一个人的脸就不顾一切去找他。孤舟的脸依然时常在银灰Se的天空闪过,可是,我却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念儿,你知道什么是分离吗?

念儿,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吗?

……

爷爷问的很多问题我无法回答,但爷爷并不需要我回答,他只是在耳边细碎地念叨。

我经常梦到孤舟。他每次都先把双手放在我的肩膀,微笑着对我说,这就是念儿吧,真美。然后他会怕我一个人寂寞一直说话。他说他不叫战争,他叫孤舟。他说他一直爱他的父王。他说他从未记恨过他的父王,从未。

每次醒来后我都泪流满面。我想对天空中的他说,我知道什么是爱,是我看到你微笑的脸就不顾一切去找你。我想对他说,爷爷爱你,爷爷很想念你,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也想对爷爷说很多已经迟到的话。爷爷,孤舟爱你。爷爷,孤舟不恨你。爷爷……

可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我一直都不会说话啊。



因为,我只是一只失去家人被爷爷收养在身边的白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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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 22:44:31|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始祖鸟[作者:穆紫轩]

始祖鸟:

还好吗?

这个城市终于下雪了,大片大片的漫天飞舞,像断翅的羽毛那么凄凉。在你离开这个城市去南方时你说过,如果下雪了让我一定写信告诉你,还让我把最美那片雪花一起寄给你。最美那片雪我找到了,可惜它化成一滴如珍珠般剔透的水滴融在信纸上。但我相信,你能看见它原来的容颜,是吗?

我已经从我们的古墓搬回学校了,因为那里除了我没有人了,真的像一座坟墓一样死寂。你们都走了,盛夏我自己孤独的行走,孤独的唱歌,孤独的站在空旷的天台看同我脸一样苍白的天,孤独的在太阳升起落下之间,在这个生活了接近四年却依旧陌生的地方漂泊。有时候也像从前一样坐在那扇大窗边看外边的世界,有时候一看就是一个下午。只是,从前陪我看飞机在窗外狭窄的天空升升落落的朋友走了,只剩下两把已经没有温度的藤椅,陪我在晚秋看风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大片白桦树叶在天空如蝴蝶伤逝一样凄美,美得让我不禁落泪。

人去楼空。

每天早上对着镜子傻笑时我就想到这个词。而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故地重游的诗人,抚摸着被我们称做古墓的房子里的一切,一遍一遍问自己你们是否真的存在过。

然后我坐下来,慢慢坐下来回忆,让思绪轻轻飘回那个没有雪花的冬天。我记得那天你站在旧操场上,模糊的太阳斜斜投射出你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你戴着一个平光眼镜,双手捧了好多本乱七八糟的网络小说,滔滔不决地以第一人称给周围的人讲着一段又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从那天起我认识了你,一个整天抱着幻想的女孩,一个捧着从街头买回的廉价徐志摩诗集就可以忘记吃饭睡觉的女孩。

于是,我替你起了个新名字,始祖鸟。因为你是第一个在食堂一不小心和我同桌就大大咧咧地同我聊兴趣聊信仰聊理想的人,而我当时一直"绅士”地微笑,不住点头。

从那以后我们就像同窗多年的好友一样经常在同桌吃饭,你依然滔滔不决,而我只能用肌肉酸软的脸陪笑。还记得有一次你说,和我非常聊得来,有共同话题。而我一个苦笑回应之后在心中说,天知地知我知就你不知,这么久来其实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不过,很喜欢听你说话时的感觉,时而凄凉婉转时而气势磅礴。最主要的是,跟你在一起哪怕聊一个下午你也不会问一个问题,让我可以继续沉默。我一直是不怎么会说话的人,寂寞得让人害怕的孩子。

可是你走了,陈旭也走了,我的寂寞与忧伤又开始张牙舞爪。

你走的那天,我打算不去送你可没有做到。我怕送别时我又像小孩一样,哭得不可收拾,但更怕让痛恨孤独的你那么寂寞的离去。你说我们坐公交车去火车站吧,因为东西不多。可从你微微湿润的眼睛我可以看到,你是怕以后再也不能和你的朋友一起乘坐承载了我们太多青春年华的公交车了。

那天你坐在车前面,而我坐在最后一排座的角落里。我依然像从前一样额头轻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但我看不见窗外向后飞去的风景,因为眼帘闪过的全是我们一起欢乐一起悲伤的照片,它们旧得有些发黄。

车路过了塞纳广场,夜Se中霓虹灯把广场周围的欧式建筑的轮廓勾勒出来,正好广场中心燃起烟花。七Se焰火在空中绽放,伴随着车里回旋的老歌,那一刻,我感动得哭了。我没敢告诉你,我怕你嘲笑我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所以我把脸埋在玻璃窗边,默默的任泪水落下。

焰火的七Se光落在窗玻璃上,落在我脸上,落在我晶莹的泪中,燃烧出美丽的瞬间,然后永远逝去。从前在学校天台看到远处天际的焰火时我忧伤的问你,是不是我们友情的花火开放了,也会如焰火一样长眠。而你微笑着告诉我,至少美丽的花火开放过。然后你说它永远在我们心中开放,然后你说虽然只是一瞬间却拥有让人无法忘却的美丽,然后你说它会像睡美人一样有不会褪Se的容颜,因为有人等着它苏醒。

可是宽阔塞纳广场上的烟花香消殆尽了。余下大片的人失落地望着重新融入黑暗的苍穹。那时我知道,我们即将像一首歌里唱的一样: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你走了,然后陈旭也走了。我的朋友都离开了。

陈旭的东西很多,离开的那天叫了搬家公司的人来帮忙。他告诉我他要去北方的一个城市,他说那里会好冷,因为那里没有你,和我。

搬家公司的人在他的房间茫茫碌碌,而他像一个交响乐团的指挥家一样指点着。我孤独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他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被一件一件塞进编织袋,心里不禁有些失落。陈旭的鞋很多,他很喜欢收集各种品牌的运动鞋。搬家公司的人一边忙着收拾他的鞋一开玩笑地说:"卖鞋的?”陈旭笑了,然后回头看我,在我们对视的瞬间我发现他笑得好苍凉。

他的房间空了,他也终于有空闲与我告别。

我走了。

恩。

然后我们都没有说话,安静的站在原地。他抬头望着天花板,而我望着他身后空荡荡的房间。汽车喇叭声从客厅开着的门传进来。他再次说,我走了。声音有些微弱。

恩。我回答。

三室一厅的房子最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站在陈旭的房间里,嗅到空气中有一股咸腥味。是我的泪水的味道。我仰起脸,回想着我们搬进来的那一天。你把东西重重的扔在地上,然后大声说,唉,终于有家了。而我在一旁说,家?我从来不把外面租的房子叫做家。你们迁就我,于是给这间空空荡荡的大房子起名叫古墓。而你们离去后,我才知道,我,我们,早已把它当成了一个家。

那天我一直站在陈旭的房间里,直到外面的天空不再明亮。我打开灯,昏黄的灯光静静撒满整个房间。我模仿第一天搬进来时说:喂——哎——你们听,还有回声。

几天后接到陈旭电话时他已经在那个遥远的城市了。电话那头的他气喘吁吁,喂,这里下雪了,好大好大,始祖鸟一定很喜欢。

我安静地点头,什么也没说。然后他高兴的告诉我,他在那里生活得蛮好,比较适应,面试过了,几天后就可以上班。

但我知道,他不开心。他虽然不太会说一些兄弟义气一类的话,但他和我们一样注重友谊。我不敢告诉他从他走后我就失眠了,因为不想让他难过。他在最失落的时候也能笑着关心我们,这样的朋友,我不能再让他伤心。那天我们聊了很旧才挂电话,实际上,拿着电话我们更多的是沉默或者不断的告诉对方,自己很好,真的很好。

放下电话我又不可遏制的想他想你。你们提前到外面的世界闯荡了,而我还得在这个寂寞的城市过完下个学期。

学校的后操场冷清了,草坪里的草也枯黄了。记得曾经我们三个人总是喜欢买好多可乐然后坐在草坪中央那一小块没有草的地上,一仰头喝光整罐可乐,然后把可乐罐捏扁再冒着被罚扫操场的危险一脚踢出去。有一次你喝完可乐后突然躺在地上坏坏地笑,笑得我和陈旭那么茫然。然后你坐起来一边笑一断断续续的告诉我们,如果有学弟学妹问为什么草坪中央这一小块不长草,我们就回答,因为是我们坐的,并且未来的十年里这里都将寸草不生。

我们经常待在上面看天的那个天台也冷清了。上面的天空不再蔚蓝,阴云总是无法散开。我开始习惯一个人,一个人站在天台的角落里,仰起脸,闭上双眼听耳边风吹着天台上生锈的风向标吱吱呀呀的声音。

下雪了,雪花落进我竖起的衣领,然后化作天使的眼泪顺着我的脖子向下滑。我登上清冷的公交车,在这个城市的繁华间流浪,就跟过去一样。从一个站到另一个站,我始终用额头贴冰冷的玻璃窗,隔着玻璃上的水气看窗外的人群,突然意识到这个城市是那么陌生。我倦缩在那个隐蔽的角落里,看雪落在这个孤寂的世界,落在同样孤寂的人们的身上。我突然觉得他们好象天使,雪白的翅膀在恍惚间凝聚,轻轻摇曳。我回头看自己的背后,依然空空荡荡。

手机响了,是陈旭打来的。我问他还好吗。他告诉我,很好,真的很好。然后我们沉默了好长一会,我说这里下雪了。他很高兴,他说那么一定很美。他知道你和我都喜欢雪。再次沉默后他问,始祖鸟还好吗。我心中一阵酸楚。我告诉他,很好,我们都很好。

我以为第三次的沉默之后我们会挂断电话,出人意料的是陈旭突然和我说了好多好多话。他说离开后他很想念我们。想念这个城市。每当他感到孤独时就拼命想我们,想我们曾经在一起说笑,在一起等待流星雨,在一起对着飘向远方的云唱歌。想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静静地听,听他把过往的一切都从回忆中搬出来。在我记忆中一直那么坚强的男孩,逃课帮我打开水的男孩,像大哥一样照顾我的男孩,也哭了。

他说,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该多好。

而我说,没有分离,该多好。

这句话你曾说过,是站在那天台上说的。当时你转动着风向标,然后给我们讲了好多离别的故事。最后,你累了,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说,没有分离,该多好。只是,我们掌握不了世事的变迁,最终我们还是散落在天涯海角。就像本来生活在同一根茎上的蒲公英,风一吹,就飞去了各自的方向。

你曾经说我的泪很美丽,而你知道吗,我为你找的最美丽的那片雪花,化作珍珠融在字里行间的那片雪花,就是我的泪啊。

我站在学地里,向天空伸出双手去接住一片片飘洒下来的雪花,直到那滴泪的落下。当白雪落满我的肩膀时,我再次想起我们的话。

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该多好。

没有分离,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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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 22:45:15|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七月七日泪[作者:穆紫轩]

1

爱上他的那一年,我十五岁。

我化做一只喜鹊,落在人间。然后,我看到了他。他骑在骏马上,头发高高束起,干净的脸上透着几分年轻的桀骜。他歪着嘴角笑,搭箭拉满弓,接着一支箭离弦向我飞驰而来。

我没有感到丝毫的惧怕,只是停在树梢,看着他。心里,有了一丝温暖。

什么东西重重落下,我才发觉之前自己身后还停了一只鹰。

他跳下马,走近,然后伸出手,对我说:"小喜鹊,注意安全啊。”

我盯着他的双眼,眸子如星辰一样,辉闪着明媚的华光。扑打翅膀落下,落到他的掌心,感觉到了他掌心的温度。他的指尖拂过我的羽毛,"小喜鹊,你真美。”

我不说话,脸变得有些微烫。飞离他的掌心,我落到地上,瞬间,幻化成了穿着白Se长裙的女子。他的眼眸闪烁,一抹淡淡的红霞染上他秀气的脸颊。他凝视着我的双眼,说:"小喜鹊,你真美。”

回到天庭,伏在佛主的莲花座下,满脸的红霞依然不散。佛主柔软的大手拂过我长长的头发,叹着气说:"喜鹊,你不该在人类面前展示真身。”

我抬起头,说:"佛主,我知道。可是他救了我。”

佛主的眼里满是忧伤,"喜鹊,未满16岁的小仙女向人类展示真身触犯天条,你的灵会被封印二十年。”

我低下头去,"佛主,我知道。”

华丽的光束包围住我,我的视野里满是无边无际的白光。芬芳的花瓣在光里落下,裹挟着我每一片思念。我知道,想要见到他,我要等待二十年。可是我真的不后悔,因为他救了我。因为,我爱他。

时光从簌簌凋落的花瓣间流逝。二十年,很快,真的很快。

当光束从我身边消散的时候,我见到了佛主,见到了佛主眼中的泪。佛主说:"喜鹊,你今年35岁……”

我对佛主笑,然后想要离开。等今天,我已经等了二十年。

再一次来到人间,听说他已经成了人间的王。

金碧辉煌的宫殿,渐次层叠的楼宇,在我心中,却不及他的背影美丽。此时的他已经长大,身材脱去了年少时的消瘦,显得魁梧,匀称。我轻轻飞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跨着大步走在华丽的长廊上,心底泛起层层少女时有过的涟漪。

二十年了,你还记得我吗?转过身来,我就在你身后啊。我在心里说,脸已经滚烫,却迟迟不敢叫他。傻瓜,转过头来啊。

他始终没有注意到我,没有注意到那个为了他愿意被封印二十年的小仙女。

傻瓜,不和你玩了。我嘟起小嘴,扑打着翅膀落下,想要显出真身。

长廊尽头的门被他推开,一个全身穿着白Se长裙的女子投入他的怀抱。然后,我听到了他爽朗的笑。"我想死你了。”他对她说。

我想死你了,可是你却将别的女子拥入了怀抱。眼睛涩涩地疼,我扭过头去,不想让眼泪落下。二十年,太长了。他已经忘记了年少时救过的女子了吧。

扑扑翅膀,想要离开。心碎裂般的疼,眼泪终于落下。

"王,妲己好爱你。”我听到他怀里的女子娇嗲嗲的声音。

回到天庭的时候,我坐在天池边上,一直落泪。二十年了,我爱他,他却早已忘记曾在他掌心羞红了脸的喜鹊啊。

很快,我想我已经忘了他。可是当我听到他的死讯的时候,泪水却无法抑制地凋落。我问自己:"为什么还要为他哭泣?值得吗?不值得。”可是,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像被人拧了一把,疼痛在心方蔓延,游移。

佛主轻轻走到我的身边,轻声地问:"喜鹊,为什么哭泣啊?”

"佛主,他死了。”我伏在佛主的脚下,眼泪浸润他的法袍。

"喜鹊,他爱你啊。”佛主指着天池里的水,水面平滑如镜。微风拂过,水面渐渐有了影象。我看了他,还有他怀里的她。心底的疼痛再次泛起,眼泪划过已经干涸的泪痕。我撇开头,不去看。可是,他们的笑声却无法隔绝。

我听到他说:"喜鹊,我爱你。”

眼神落回水面,他的怀里却依然抱着她。

她说:"我不叫喜鹊,我叫妲己。”

"我第一次见你,你就是一只美丽的喜鹊啊。你知道吗,那次见面以后,我找了你接近二十年。每一个夜里,我都默默流泪。因为我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他怀里的女子抬起头来,微笑。我第一次看到了她的面容,和我,一样。

心仿佛突然之间断裂,我仰起头对着苍白的天空,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纣——”

2

我知道,他还会轮回,还会转世。

只是,佛主说他生前为了寻我犯下太过的过错,只能等要所有罪孽赎清才能重返人间。我不怕等,二十年能等,二百年我也能等。

寂寞的等待,只为了那一分存在我心中的爱。

我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等待让我忘却了时间。只是佛主说,我和他已经隔绝了几千年。

佛主说:"他回来了,做了人间尊贵的王子。”

于是,我又来到了人间。依然是繁华的宫殿,却让我想起了几千年前的痛。我告诉自己,只要见到了他,一定要告诉他,我爱他,已经千年。

在长廊的拐角,我终于寻到了那张带着年轻与桀骜的脸。依然清新爽朗,只是双眼却失去了从前的光芒。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和从前一样。他抬起手,拂过我的脸庞,轻轻地说:"你真美。”

"你还记得我吗?纣?”我说。

"记得?我……是第一次见你啊。我的名字是世明,不是纣。”

心里有了几分失落,或许是相隔了太久吧,他前世的记忆仍停留在那个宫殿的废墟里。

回到天庭,佛主对我说:"喜鹊啊,你爱错了人。”

我恬淡地笑,"佛主,没有。我爱他,我知道的。几千年了,我依然爱他。”

佛主的脸上满是不舍,他说:"喜鹊,你跟我来。”

站在天池边,我看到了世明。在水里,他的脸上挂着最柔和的笑。他手里捧着一幅画,画上的墨迹还未干透。我看过去,画上那楚楚动人的白衣女子,不就是我在水里的倒影吗?我低下头,脸已经红润。我说:"佛主,我爱他。”

佛主不说话,只是叹息。

门被推开,世明抬起头,对进来的人叫了一声:"弟弟。”

然后,我看到了世明的弟弟。那一刻,仿佛沉睡了千年的情思瞬间苏醒,嘴唇颤抖,"纣,是你吗?”

"哥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元吉,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世明说。

"好的,哥哥。找谁呢?”元吉问,他与世明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不同的是,他的眼眸如星光闪烁。纣,真的是你吗?

世明把画递给元吉,说:"我要你尽快帮我找到她。”

元吉的眼神落在画上,突然吃惊地张大了嘴。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哥哥,你在哪里见过她?告诉我好吗,好吗?我等她已经等了几千年啊……”

世明把画收起来,有些生气了。"元吉,我是让你帮我找人的,怎么现在跟我抢起画来了?如果你帮我办成了,你要多少美女我都能赏给你。”

"不,不要。我只爱她……”元吉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世明有些不耐烦了,"来人,送客。”

我的眼泪又要落下。我问佛主:"是宿命吗?”

佛主摇着头,没有回答。

等待了几千年,终于等到了她。玄武门下,他看着我,我看着她。他笑了,笑着笑着就有泪水落下。他说:"小喜鹊,我等了你几千年,找了你几千年。不要再和我玩捉迷藏了好吗?我爱你,我爱你呀。”

我钻进他的怀抱,说:"不藏了,我再也不藏了。”

他突然将我推开,我倒在地下,满心的疑问。他看着,依然是干净的笑。他说:"小喜鹊,我们是不是又迟到了?”

他的嘴里喷出了血,红得刺眼。而他的胸口,插着一支箭。他倒下来,倒进我的怀抱。我搂着他,搂得好紧,怕他再一次躲藏。他说:"小喜鹊,我们再玩最后一次捉迷藏好吗?”

"好,好。不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眼泪落在他的脸上,晶莹剔透。

"在你的怀里睡去,真好。”他闭上了双眼。远出城楼上,玄武门三个字,刺疼我的双眼。

空中传来佛主的声音:"问世间,情为何物……”

3

很快,我知道了他在哪里,却迟迟没有去找他。我怕,我怕宿命与他一起轮回,在我们的身后紧追不舍。

佛主说:"喜鹊,你不爱他了吗?”

"爱,一直爱。爱了几千年,即使再过几千年,依然会爱。”

"那么,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佛主,请告诉我结局好吗?我好害怕……”

佛主的眼神落在天际,"结局……他从前救了你,而你要还给他永生永世的泪。你们每年只能有一次见面,跨越银河……”

他已不再是王子,可是我一样爱着他。

走进他所居住的茅舍,终于见到了他。那张脸,那双闪烁着星辰的眼还在,可是年少的桀骜却被轮回过滤。看着他粗糙的衣服,我有些心疼地说:"你还好吗?”

他看着我,我看着她。好久,他说了一句让我心痛的话,"请问,你是谁?我们见过吗?”

"元吉,你忘记我了吗?”我问。

"来客人了吗?”一个女子的声音。然后,我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从低矮的茅草屋里走了出来。她很美,美得端庄,美得素雅。

"娘子,这位姑娘也许走错地方了。”他说。

我捂住胸口,害怕心就在那一刻破碎。他叫她娘子,他已经有了妻子。他关切地问我:"姑娘,哪里不舒服吗?”

"姑娘?我是喜鹊啊。”我说。

他有些憨厚,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他的妻子走过来说:"姑娘,如果有什么困难,请告诉我们。我和我的相公一定会帮助你的。”

她故意把"相公”两个字说得很重。我使劲摇头,对他说:"元吉,愿你幸福。”

转身离开的时候,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只是,他们看不到。他,看不到。

日子就这样变得平淡。佛主说的结局,虽然凄凉,可是这一世我也等不到了吧。他有了一个美丽贤淑的妻子,这一生,会很幸福,很幸福地走下去。

又回到了以往的等待之中。我知道,等到下一世,我会继续爱他。

直到有一天,我听王母娘娘向众天兵下令,要杀了他。我跪在王母的面前,流了好久的泪。我一遍遍求王母娘娘饶恕他,可是她的决心始终坚定。

在王母殿,我跪了三天三夜。

我想用三天三夜,来换这三生三世的情。

终于,王母娘娘对我说:"喜鹊,你对他的爱我了解。只是他触犯了天条,天理难容啊。”

我没他问他触犯了什么天条,只是说:"王母娘娘,我愿意用永远的自由换取他的生命。好吗?好吗?好吗?”三生了,不想再以他年轻的生命交换下一世。况且,他有一个爱他的妻子,能够给他这一生的幸福,我给不了的幸福。

王母娘娘最终答应了,她说:"我饶恕他,只是你以后再也无法化作仙女了。”

我点头,身体变成了喜鹊。

我想,再见他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落在他的茅草屋外,我看到他带泪的双眼。很像那时候的元吉,满脸写着离别的忧思。他的妻子不在。"你好美。”我听到他在说话。

让我想起第一次见他时。那时候的他,是商朝最英俊的王子。

我想飞进去,却突然发现他不是在说我美。他的手里,抱着一个婴孩。他在对她说:"你真美。”

我以为,故事,终于完结。

我栖息在佛主的脚下,说:"佛主你错了,我和他不会再见。”

佛主不停叹息,"这还不是结局。他从前救了你,而你要还给他永生永世的泪。你们每年只能有一次见面,七月七日,跨越银河……”

七月七日。

当见到清晨第一率曙光时,我展开双翼飞往银河。我知道,我就要和他见面了。每年七月七日,跨越银河。我知道,佛主不会骗我。

银河里泛着点点星光,就像无数的泪滴。

更多的喜鹊飞来,靠在我身旁。我很开心,心在快乐地跳动。我不停对身边的喜鹊说谢谢,谢谢她们来为我贺喜。

可是,我错了。

我看到了他,他挑着担子,两边分别放着他和她的孩子。他走上由无数喜鹊搭成的桥,脸上,是喜悦,是忧伤。他沉重的步子落在我的背上,我更加用劲地扑打着翅膀,支撑住他的身体。

然后,我看到了她,他的妻子。

"牛朗——”

"织女——”

我的眼里,落下泪滴。滴入银河,激起几圈涟漪。

他说:"娘子,你看我们的孩子,就要长大。我给他们起了名字,哥哥叫元吉,妹妹叫喜鹊……”

天空里,佛主的声音轻轻飘荡:"问世间,情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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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2]偶尔看看I

发表于 2008-5-1 22:45:58|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错缘[作者:穆紫轩]

我是一个和尚。

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会到哪里去。玄苦师傅说,在我还是一个婴孩的时候被放在一个木盆里顺水流下。师傅收养了我,因为他说,出家人慈悲为怀。

师傅经常说,或许我的前世就是和尚,或许是佛把我放在那个冰冷的木盆里,让我来到东方。因为,还只是两岁的时候,我就会打坐,闭上双眼,念佛。只是,我一直不知道到底什么是佛。

十九岁之前,我一直做着同一个梦。在那有着华丽光环的梦境里,我还是个婴儿,坐在浸了一些水的木盆里,满脸无知。然后,我抬起头,总是看到一个金光闪闪的佛像,他的脸上始终带着尘世间所没有的圣洁的笑。他的嘴没有动,却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宏大的声音。他说,你是佛的爱徒。

然后,原本平静光滑的水面荡起了一层层涟漪。木盆摇摇晃晃,被水带走。我无助地向佛伸出手,可他,只是笑。木盆漂了很远,很远。我坐在盆里,不断成长。面容渐渐有了刚硬的轮廓,下巴渐渐长出青须,再渐渐,变白。只是,木盆却始终没有找到属于它的终点。一直漂流,漂到一个除了水什么也看不到的地方。四周遥远的地方,水汽氤氲。

我的心底有了几丝波澜。对着天空喊:佛——佛——佛——

没有人回答。甚至,连回音都没有。

之后,我就从梦里醒来。摸摸眼角,全是泪。

一直如此轮回,直到十九岁那年,我的梦境里才出现另一个场景。

梦里没有了以往华丽的光,只是朴实的梵乐,如水波般荡漾。梦里,我依然躺在自己的床上。没有睡着,身体却不受自己意识的控制。

夜,很静。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夜的凉意瞬间倾泻而来。门外,走进一个穿着白Se素衣的老人,雪一样白的头发与胡须梳理得整整齐齐。他的手里挽着一根红线。红线的另一头,穿过门缝,看不到终点。

老人脚步缓慢,走到我的床边。我望着他,问,你是谁?可是,嗓子里却发不出声音。他托起我一只手,慢慢地,将红线缠绕在我的指尖。一边缠一边说,红线三圈,缘定三生。他说话的时候,一股浓烈的酒气喷出来。

一圈,两圈,三圈。

他一边数一边缠,然后,将红线打了一个结。

一生,两生,三生。

他一边数,一边踏着紊乱的步子走出房间。

夜,恢复了宁静。屋外,只剩下虫子细碎的叫声。我抬起头,看看缠绕在指尖的线。红线蔓延,穿过门缝。

我试着坐起来,身体恢复了知觉。一步,一步,一步。我顺着红线的方向,寻找藏在心底的答案。心中忐忑不安。

拉开木门,夜Se下,寺庙屋顶的轮廓若隐若现。只是,那条不知道延伸向什么地方的红线却散发着微微的光晕,清晰可见。

红线在手挽里松松垮垮地缠绕,很快绕了一大堆。

我的步子渐渐加快,越来越快。走过庙宇,走过亭台,走过花园。脚下的路异常平坦,鼻尖弥漫着淡淡的,花的香味。

最后,红线伸进了观音殿。

轻轻推开观音殿的门,看到香案上的烛台还燃着微弱的星光。昏黄的烛火在观音的塑像上投下柔滑的光影,观音的脸上,带着仁慈的笑意。

然后,我看到红线的终点,落在观音的莲座下。

莲座下,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虽然隔了昏黄的烛光,可是依然能看出她皮肤的白皙。她对我笑,笑得恬淡。两条腿自然地坠下,来回摇晃。她说,和尚,红线三圈,缘定三生。她说话的样子很好看,两个小小的酒窝嵌在精致的脸上。

风拂进来,烛光熄灭。我的梦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梦醒的时候,我的脸上没有泪水。我知道,我的嘴角微微上扬,我在笑。

脚步轻盈。

我一口气跑到了观音殿,推开门,第一次没有虔诚地抬头去望观音的眼睛,而是看着她的莲座下。寻找,梦路的女孩。

没有女孩。

莲座下,只有一团白Se的光,瑟瑟颤抖。

心里有了些许失落。

走过去,却发现莲座下的白光是一只很小的狐狸。雪白的柔毛,白得纯粹,白得圣洁。我轻轻伸出手,它吓得后退了一步,然后头向我手掌靠来。我以为它会咬我,但仍然没有抽回手。它的头伸进我的掌心,却没有咬我。而是轻轻地,依偎。掌心里变得冰凉,我看到,它晶莹的泪水落下。

你是我的终点吗?我抱起它,问。

它不会说话,没有回答。只是泪水,不停滑落。

然后师傅走进来,我想把小狐狸藏起来,可是依然被师傅看到了。我瑟瑟地说,师傅,把它留下,好吗。

师傅看着我怀里的它,没有说话。好久,他才转身离开。看着师傅苍老的背影,我知道,师傅默许了。

小狐狸没有再变成女孩。只是,我依然爱着它。我常常回味那句话,红线三圈,缘定三生。或许,这只是我们的第一世吧。而下一次轮回,我不再是和尚,它会变成女孩。每当想到这里,指尖就硬生生地疼。我知道,在那里,缠绕着我三生的幸福。

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一生,那么坎坷。

又一次梦醒的时候,我没有见到总是伏在我枕边的小狐狸。我到处找它,花坛,别院,小树林,观音殿。没有,我没有找到它。

后来伙房的师兄说,早晨他看到小狐狸跳到桌上弄脏了大家的斋菜,所以打了它。然后,它就跑出了伙房。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魔鬼撕碎了般疼痛。眼眶被拉大,眼泪一直流。我跑到伙房,抓起了一把刀然后像发怒的野兽冲到师兄身前。刀高高举起来,却久久没有落下。我的脑海里,是小狐狸那双带泪的眼睛,又大又亮。我的脑海里,是佛主脚下的梵乐,如极乐世界般不染一尘。

最后,师傅的身影出现在不远的地方。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离开。然后,我手里的刀就掉了下来。师傅总是这样沉默,不像其他和尚说很多佛理。可是,他的一个叹息却可以向我讲述很多至高无上的理。

那天之后,我一直跪在观音的莲座前,眼神落在梦中那个女子坐着的地方。我跪在那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在第三夜里,师傅走到我的身后,说,玄奘,你要的不是那个。

然后,我的眼前发黑,倒了下去。

四周是烛火泯灭后的黑暗。

我站起来,看到一团柔和的光,从很远的地方走近。我对着那里喊,小狐狸。小狐狸,是你吗?喊着,泪水就要滑落。

不是小狐狸,而是那个老人。他走近我,看着我的指尖,轻声说,这是一断错缘,我要修改它。

我把手藏在身后,说,不是错缘,没有错。

他望着我,眼里满是忧伤。他说,红线三圈,缘定三生。

我问,请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找到它?

西边,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里,有佛,有它。

西方,有佛的地方,就能找到它。

我记住了老人的话,所以当皇帝让我去西天取得真经的时候,我笑着答应了。师傅说,那里有无数的危险。我对他笑,不说话。我知道将有很多的危险,可是我不怕,因为那里,有她。

后来我遇到了观音,不是寺庙里的雕像,而是真正的观音。她把我指引到一座山下,我那里,我见到了猴子。他见到我的时候,哭了很久。他说,他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说完,继续流泪。

我问他为什么哭泣,他说,他已经寂寞了五百年,整整五百年,我不能理解的寂寞。

他错了,我理解。没有小狐狸的一年里,寂寞把我的世界拉长。整天把自己埋葬在佛经里,一年,却如一生般的冗长。那么五百年,就是五百个一生啊。

我对他说,我要去西天取经,那里会有很多危险。如果你害怕,就留下来,好好活着。

他说,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什么都不怕。只怕……寂寞。

西去之路,真的如师傅所说般的可怕。无数的妖孽,他们说抓了我,吃了我的肉就能长生不老。当他们把我绑在柱子上的时候,我喃喃地说,这群妖怪真是可笑,为什么要长生不老。如果长生不老,那么将永远都找不到下一生的幸福。

我不怕死,只是不想就这样死。下一世,我不再是和尚,小狐狸会变成女孩。只是,我想在三生之缘的第一生再见它一面,与它告别。

孙悟空总是在危难的时候救下我。然后,忧伤地看着我,说,师傅,我们不去取经了好吗?

每当他这样说,我就说,如果怕了就回去,我自己也能去西天。

可是,他没有回去。他说,他害怕寂寞。他怕的只是寂寞,而我怕再也见不到它。只是,我知道即使孙悟空再过几个五百年也不能理解。

后来,我终于又见到了梦中那张笑着的脸。我看着她,微笑。指尖硬生生地疼。她没有微笑,眼里全是泪水。我想对他说话,猴子却挥舞着棍子吓跑了她。我第一次对他发脾气,我说,孙悟空,你不该跟着我。

他说,师傅,您看啊,那是妖怪,妖怪啊。

我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她是妖怪。可是,你知道吗,她是我的梦。

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孙悟空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后来他气呼呼地跑去了好远,坐在小河边的石头上生闷气。

我看着她,说,我一直在找你。

她的眼泪凋落。她说,其实我一直就在你的身后,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到我。

我牵起她的手,说,红线三圈,缘定三生。

她说,三藏,我爱你。

她的身体变得如水面般起了波澜。我想抱住她,手却从她的身体穿过,激起无数涟漪。水波涣散,然后我看到了观音。她说,三藏,这不是你的缘。

那天,我拉着孙悟空去了凡尘间的酒店。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就想我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泪。猴子只是坐在我对面,不说话,也不喝酒。

脑袋里是散乱的光斑,身体颤抖。

孙悟空背着我走了好远,后来把我平放在一块干净的石板上。他的眼泪落下来,说,师傅,我们不去西天了,不去了,好吗?师傅,这只是如来与观音的赌局,观音赌你能取到真经。而如来赌你会半徒而废。

我醉醺醺的,说,如果你怕了,就回去。

师傅,不要去了,好吗?那不是你要的啊。我愿意用永生永世的寂寞,赌你以后的幸福啊。他说,观音说,如果我帮助你取到真经,就给我永恒的自由。现在我不要自由了,我宁愿在五指山下寂寞,也不要看到师傅您痛苦啊。

我说,死猴子,你不懂。

我抬起手,说,红线三圈,缘定三生。你以为我是为了取那狗屁真经吗?错了,不是。观音的莲花座下,有我的缘。

我们最终没有回去,而是一直向西。孙悟空变得沉默,闲暇的时候双眼总是空洞地望着最西的地方。

我常常回忆十九岁之前的那个梦,梦里,看不到终点。或许,我的终点就在另一个梦里吧,就在观音的莲花座下,就在小狐狸的指尖。我想。

我们走了很久,很久。我知道如来为了赢得赌局,在我们的路上设下了整整八十难。可是,我们最终还是到了。如来不服气,最后让他的弟子给了我们一堆没有写字的"经书”,一堆废纸。

可是,我们还是赢了。

我们回到雷音寺,看到如来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还有观音有些得意的微笑。如来说,我们将受到加冕成佛。当金光扑上我的袈裟时,我哭着喊,这不是我的终点,不是。她在哪里?她在哪里啊?你们把她藏在哪里?我扑上去,问如来,问观音。

我知道,我的缘分在这里,但不是佛。他们弄错了,我不要佛,我只要我爱着的小狐狸。

孙悟空从后面捂着我的嘴,说,师傅,我们已经到了,这里就是终点啊。

我喊不出来,只好一口咬住孙悟空的手。我的眼泪,落在他毛茸茸的手背上。而他的眼泪,落在我的肩膀。

我成了佛,普度了众生。却最终没有人度我。

又开始做同样的梦,梦里,我坐在木盆里,顺水流下。我不再去仔细听空气里圣洁的梵乐,而是看着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的河岸。依然被水冲到没有边际的地方,然后梦醒来。

我知道了,其实十九岁之前的梦就告诉了我终点。无边无际,这就是我的终点。只是,我却一直固执地认为要找到一个地方靠岸,才是终点。

我成了佛。

可是,脑袋里却一直藏匿着两个身影。雪白的绒毛,精致的脸,却都有世间最明净的双眼……

我总是坐在自己的莲花座上,默默念经。而孙悟空就像曾经的玄苦师傅,站在好远的地方,陪我不说话。有一次,他终于张开嘴,说,师傅,我以为帮观音赢得了赌局,可以为自己赢来永远的不寂寞。可是,我错了。我错了,师傅。我们赢了,却依然寂寞。如果可以让我们再走一次,我宁愿被你骂,被你念紧箍咒折磨,被压在五指山下,也不会帮你来到西天。因为,如果我那样做,至少我们师徒两个不会一起寂寞。

那晚,我又做梦了。

梦里,我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住了二十年的禅房。夜,无比寂静。我起身,推开门。回过头,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依然躺在床上。眼泪在风中凋落。我慢慢地,走带观音殿。在那里,我看到了那个醉熏熏的老人。

他对伏在观音莲花座下的小狐狸说,小狐狸,你爱他吗?

狐狸张开嘴,说,我爱他。

老人的手指颤抖,快速把红线绕在小狐狸指尖。他说,红线三圈,缘定三生。说完,牵起红线的另一头,步子瞒跚走出观音殿。

一切都没有错,可是,为什么结局是这样?为什么?

我像从前一样走到小狐狸旁边,伸出手。它的眼里满是忧伤,窜进我的怀抱,眼泪不停地落。我的眼眶刺痛,看到红线三圈,却不是绕在小狐狸的指尖。而是,缠绕在了观音的莲花座下。

在那里,雕刻着一个字——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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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2]偶尔看看I

发表于 2008-5-1 22:46:46|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寻[作者:穆紫轩]

1。契子

"麻烦您……请问,有没有见过云龙雪?”

2。祁梦

东都洛阳。

无数衣着华丽的人在冗长的街市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脸上都带着冷漠无光的笑意。叫卖之声频频而起,夹杂在拥挤的人群中,被挤得支离破碎。初夏的香草气息在臃懒的空气里无声拔节,缭绕弥散,轻轻地,勾起人心中一缕淡淡的涟漪。

七彩罗裙在垂柳下迎风绽放,像一朵晚春的迟暮花,散发着悠悠暗香。轻若游丝的声音犹如那个娇小的身段一样单薄,随风即逝。

"麻烦您……请问,有没有见过云龙雪?”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重新挤入人群。

"麻烦您……请问,有没有见过云龙雪?”她一次又一次地问,一次又一次,却没有人回答。仿佛,他们都听不到她的声音。

泪水在苍白的脸庞滑下,她干涩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

"你在哪里,云龙雪?”

时光在天光下交错,眼前世界里的声音突然泯灭。每一个人身后都拉出一条长长的幻影,然后整个世界都变得发红,变得模糊,就像被谁罩上了一层柔纱。

"你在哪里,云龙雪?”她伸出双手摸索着前进,声音里满是孩童的稚气。

"小祁梦,我在这里。”声音从一个角落传来,却又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她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一小步,一小步,最后却撞在了门柱上,撞得额头生生地疼。不由地,她的眼泪就开始溢出,沾在蒙住眼睛的红纱上,蒸腾出一丝少女独有的幽香。

红纱突然被人从身后摘落,然后是那个少年的声音:"呀,小祁梦,怎么哭了?”

嘴翘着,不说话。

少年柔滑的指尖划过她的鼻梁,轻轻说:"小祁梦,不哭,好吗?”

微微点头,然后努力把泪含在眼里。

少年的笑显得有一丝桀骜,"那么,我们再来好吗?”说着,扬起手,想要再为她戴上红纱。她害怕地抓住他的手,小声说:"云龙哥哥,我怕再也找不到你……”

他"咯咯”地笑,指尖托起她的下巴,眼眸里满是清幽的华光。"小梦儿,我再也不会让你找不到了。如果你找到我,我就娶你,好吗?”

……

那一年,他13岁,她,12岁。

3。漂泊的叶

"麻烦您……请问,有没有见过云龙雪?”她问。

对方俊美的容貌里暗暗藏着一丝怜惜。他皱皱眉头,嘴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您见过吗?”她再次问,眼睛充满柔弱的期待。

他说:"你是他的……”

"他说,若是我找到他,我就是他的妻子。”

"哦,是吗。”他的声音被街市的喧嚣渐渐淡化,眉宇间有着一丝忧伤,一丝无奈。

"他在哪里?”

"他外出云游了。”

"他曾说过,不喜欢外出。”

男子再次语塞,他把脸转向别处,想逃过她犀利的目光。

"告诉我,好吗?我想再见到他。”

男子点头又摇头,然后说:"饿了吗?吃过饭,我们就去找他。”

"真的吗?”

男子不再回答。

酒肆林立,他选了一家最清静的,然后点了满桌子的菜。他却不吃,而是要了一小壶酒,慢慢地品,眼神落在窗外的天空里,变得悠远,凄茫。

"你是谁?”她问。

"你呢?”他反问。

"我先问的。”

他笑了,"我是叶,漂泊的叶。该你回答了。”

"我是云龙哥哥的妻子,永远都是。”

他点头,心中微微刺痛。如果,你找不到你的云龙哥哥了呢?你还是他的妻子吗?他在心里说,眼神却重新流入天际。

"你说过,吃完饭就带我去找他。”她说。

"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说了实话,他以为她会生气,然后扑上来打他。可是,她却站在那里没有动,眼泪滴落。她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是欺骗我?为什么?”

"对不起。”他转过身去,"我见你在街市问了很多天了没人回答,所以……”

"你是他的朋友,他去哪里难道没有告诉你?”

"不,我不是他的朋友,我是漂泊的叶。我从来不认识他。只是……”他听到她已经开始抽泣,"对不起……”

4。寻梦人

"麻烦您……请问,有没有见过云龙雪?”

男子满脸随意的笑,手中折扇轻舞。"你是谁?”

"你呢?”

男子桀骜地一笑,"我先问的。”

"我是云龙哥哥的妻子。”她说,声音弱不禁风。

"我是问你真实的名字呢。”

"祁梦。你呢?”

"我?寻梦人。”

"你知道云龙哥哥在哪里吗?”

男子笑得更翩然了,"我当然知道,你看那里。”他的手指着长街的尽头。

"哪里?”她看不到。

"用心去找。”他说。

用心,找了很久,可是却依然找不到。但是她并不失望,因为她知道,寻梦人说她能找到,就一定能找得到。

"你为什么找他?”寻梦人问。

"你为什么寻梦?”她反问。

"我先问的。”

她第一次露出浅浅的笑,"因为他说过,找到他,就娶我。你呢?为什么寻梦?”

"因为我想找到我的梦,所以就寻梦咯。”他顺手从路边摘下一朵即逝的花,扬起手,最后却把小花插在了自己的头上。

另一天,他笑着说:"小梦儿,不找了好吗?”

她的泪瞬间凋零,哭着像个小孩,像六年前那个夏天。那个夏天里,同样面前有一张明媚的笑脸,同样有人叫她:小梦儿。

小梦儿,我再也不会让你找不到了。如果你找到我,我就娶你,好吗?

"不找了,好吗?”

她摇头。

他笑了,笑里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凄惨。然后他转身想要离去,她在他身后问,"能不能告诉我,你寻的梦到底是什么?”

他的嘴角轻轻上扬,接着,一粒晶莹的水滴从嘴角流落。我要寻的梦,不是我的梦,而是,市井里那个让我心疼的女子,祁梦。

5。老乞丐

"麻烦您……请问,有没有见过云龙雪?”

衣着破烂肮脏的乞丐刚伸出手,就听到她柔弱的声音。手僵在空气里,好久,他才说:"小姐,赏点吧。”

她把最后一个铜板放在乞丐手上,乞丐却又把铜板放下,放在她脚下,然后准备离开。

"你是谁?”她捡起铜板,问。

"老乞丐。”

"不,你不老。”乞丐的头发胡须纠结在一起,脸上满是油污。可是她却看出他不老,因为他的双眼,晶莹得像是有宝石在里面闪动。

"麻烦您……请问,有没有见过云龙雪?”她又问。

"不要找了,你找不到他。”

"我会找到他的,告诉我,他去了哪里,好吗?”

"他死了。”

她跟乞丐去了他的住处——其实只是一个撒满枯枝枯叶的墙角。他的双手颤抖,从散乱的枯枝下翻出好多破旧的告示。她接过其中一张,泪水早已遮挡了视线。整篇的黑字上盖了好几个红Se的大印,只有几个字,在她的眼帘里异常清晰:云龙世家、斩立绝……

她哭了,第一次放开声音,哭得那么坦然。

乞丐背过身去,任眼泪洗刷满脸的污际。

"他没死,我要去找他。”她说。

"别找了,就算找到他,他也未必会遵照诺言娶你。”乞丐说。

"你怎么知道他的诺言,你怎么知道他说过只要我找到他就娶我做妻子?”

乞丐不言,在被泪水冲洗得少了些污痕的白净脸上抹了一把泥灰,然后离去。

6。告示

城墙根上总是贴满告示。那天,有一个老乞丐站在告示前,眼神落在最高处的一张告示上,久久,没有离开。身后隔着薄幕传来一个娇弱飘渺的声音:"麻烦您……请问,有没有见过云龙雪?”

乞丐终于哭出了声音。

那张告示上写着:通缉,捉拿云龙氏出逃遗子,云龙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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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 22:47:31|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错过最后一场雪[作者:穆紫轩]

这个城市的雪似乎很多。

她说:他

陶岳总是爱笑,不正经地笑,笑着还露出一颗犀利的尖牙。而每次他笑得疯疯癫癫的时候我都不屑地把脸转去一边。

桑蕊,你怎么不爱笑呢?老皱着脸很容易老的呢。他用闪动着Se泽的眸子盯着我说。

他的眼眸里似乎总带着清澈的春天般的气息,让我不由地感觉到一团清新的温暖缓缓在身旁游移,然后紧紧拥住我。他突然拍拍我的额头,然后说,你怎么不爱笑呢?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吧。

我不理他,抬起头望着从天上落下的雪。小时候妈妈常说,雪花是天使凝固的眼泪,裹着思念,裹着怜爱,纷纷扬扬洒落在她所眷顾的人身边。

我扬起双手,接住一片片来自遥远国度的思念。眼泪,裹挟着哀伤与无助在眼眶里徘徊,迟迟不敢落下。而他,站在我身后不断抖落头上,肩上的雪片,双臂抱在一起,抱怨这个城市的冬天太冷。他拉拉我的胳膊肘,说,回去吧。外面好冷。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眼泪,可是在他的手触碰到我的胳膊时泪水却不禁逃逸,挂在脸上,比雪还要冷。冷到心底。我装作很平静的语气说,你先回去吧,我不冷。可是,我的身体却在微风之中轻轻颤抖。

他答应了一声就跑了,我回过头,看到他的背影很快被大雪吞没,消失了。心中,一丝淡淡的酸楚莫名地升起,然后被落下的雪花掩盖。就像一场葬礼。他很怕冷,一到冬天就整天围在我身边吵,这个城市冷得不像话。我对他说,那为什么你还整天在外面闲晃呢?在家里不就不冷了吗?可是他却不正经地笑着回答,因为你老是冷冰冰的像个大冰库,我怕你觉得冷所以就来陪你啊。

他的笑虽然邪邪的,可是很好看,像穿过清晨厚厚的雾气照耀在我生命里的阳光,温和,不刺眼。可是我却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生命里有了这阵光辉,仿佛是昨天,又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甚至超越了自己的记忆年限。只是,我是一个阴郁的孩子,当我感受到那阵光辉的时候总是有些措手不及,然后把脸瞥开,逃避。心里刚划过的一丝幸福在飘落的雪片里扩散,直至泯灭。

他经常说很多夸赞我的话,或是说很多笑话,想让我笑。可是我却无法像他一样笑得如雪花一样飘然,一样轻扬。我想,我们,终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有时候他说着,我反而不经意间就落下了眼泪。只是,每次我都刻意避开他的眼神,我不想让他的阳光被雨水抹得污浊。

有一次傍晚他送我回家,在我身旁支支吾吾地想说什么却一直没有说出口。第二天他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我的世界。我站在窗边,凝视着最高处的雪,忧伤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游走,踏出空荡荡的脚步声,来回荡漾。我拿起话筒,手指却颤抖得无法按下仅仅11个数字。足足过了十分钟,我才放下话筒。已拨出的10个数字消失在电话显示屏上,我仿佛听到它们愤怒的叫喊声,不安地在我心上荡出一环环零落的涟漪。刚放下话筒电话却响了,我低头看到显示屏是他的手机号码,于是赶忙接了起来。他在电话里说,你怎么大清早就跟别人泡电话粥呢?我打了十分钟才打进来。我现在在医院挂水,挂完了就去找你。

我咬咬嘴唇,然后说,你没事吧?

他笑笑回答,没事,冻得发了点小高烧,离死亡距离还远着呢。

然后他继续说话,说一些漫无边际的话,可是我听着却觉得有一些温暖在房间里聚拢。后来他问我为什么不说话,我没有回答。他在电话里喂喂喂地叫了好久才挂掉电话,在电话挂断前我听到他自言自语说,怎么突然就断线了呢?我说,没有断线,可是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声音,像我空落落的心跳。刚才我不说话,是因为眼泪滑落在电话上,我却不想让他听出我哭了。

风叫嚣着带着雪从我身边流走,冰冷从四面八方袭来,我却无动于衷。这个城市的冬天很冷,可是我的心却麻木了。

温暖悄悄降临,就像银灰Se的天幕突然拉开,一抹久违的阳光落入人间。我抬起头,只看到雪花的白Se斑痕层层叠叠,没有阳光。低下头来,却看到一张阳光般无暇的笑脸。他将一件厚衣服披在我身上,自己也换了一件棉衣,可是依然冻得脸荚通红,双臂抱着自己的身躯。他笑笑说,这个城市的雪很多呢。等最后一场雪过去,春天就来了。

他说:她

很早就认识她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们都还在上幼儿园,挂在脸上的除了鼻涕就是不惹尘烟的天真。只是后来还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就转学走了,跟随爸爸去南方的一个城市生活。那个城市没有寒冷而又冗长的冬季,没有一场又一场似乎永不停歇的雪。是我向往已久的乐园,可是我却一点也不开心。我和爸爸去了南方,妈妈留在了北方。因为他们,离婚了。

去年,爸爸由于工作原因不能照顾我,所以我回到妈妈的身边,回到北方的家暂居。我回到了经常出现在梦境中的城市,可却找不到从前的痕迹。似乎,以往的记忆,就那么遗落在了消失的时光里。

当看到她时,才发觉其实我们在这个城市已经有过无数次的擦肩了。只是,找到了她,却无法找到记忆中的那个桑蕊,那个天真活泼的桑蕊。每当看到雪中她单薄的身体,看到她抽泣的背影,我的记忆就泛起层层已经发白的沉淀。儿时走丢的玩伴,却再也无法寻回。我没有问她关于她的变化,因为我怕她会更加伤心。我只是压制着心里的忧伤时时保持笑意,尽管她对我的笑老是不屑。

又下雪了,这个城市的雪似乎很多呢。

我说,桑蕊你怎么不爱笑呢?老皱着脸很容易老的呢。可是她却转过身去,用手接住天使凝固的眼泪。她曾告诉我,雪花是天使凝固的眼泪,是天使的思念。可是,这个世界真的有天使吗?曾经我相信有,可是我的天使在过去时间的缝隙里走失了,所以我想全世界都不会再有天使了。

雪落在她的掌心,我知道她哭了。我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小手,心中纠结般的疼。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或许,她故意躲着我哭就是不想听到我的安慰。于是我离开。逆着风奔跑,雪片砸在脸上,硬生生地疼。可是我却没有放慢速度,因为她需要温暖。

当我为她披上厚衣服时,一股暖流安静地从我心里淌过。虽然身体还在寒风中发抖,可是我却觉得自己仿佛在阳光下一样温暖。我想,如果能够一生一世在雪中为她披上衣服,该多好。想着,我的脸突然就变得滚烫。她如雾般迷茫的眼神投入我的眼里,流光倾泄。

我说,等最后一场雪过去,春天就来了。她点点头,可是她却没有忆起,这句话曾是她说的啊。那时候我们还是无知的孩子,我躲在教室的角落里哆嗦着埋怨冬天太长。而她走到我身边,用世间最美丽的眼眸盯着我说,等最后一场雪过去,春天就来了。可是,没有等到最后一场雪,我却如晚离的候鸟飞去了南方。

她说,我回家了。然后我说,我送你吧。她摇摇头,好久才说,不要又冻得发高烧了,回去吧。

她是关心我的吗?我笑得很开心,然后说,没事,我送你吧,顺路。

她不再说什么,默默点头。她是知道的,她家在城南,而我家在城东。

我一路上不停说话,因为我怕她觉得寂寞。而她一直低着头不回应,可是我知道,她在听。到她家楼下的时候,她才终于说话,你回去吧。

我点头,然后目送她消失在楼道里才离开。抖落头上,肩上的雪,笑容也与雪片一起落下,摔碎。记得上次发高烧时,在医院一边挂水一边给她打电话。她问我,你没事吧?当时我兴奋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拔掉手背上的针头就直奔她家楼下。我在电话里说了很多,其中有一句是,我想让你不要悲伤,而是开心地笑。其实,真希望你是我的女朋友啊。我随时准备好八抬大轿,只要你说一声同意或者只是点点头,我马上去你家抬你。也许是因为激动,我有些语无伦次,可是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只可惜,电话好像断线了,那边只有沙沙声。也许,是因为手机在医院信号不好吧。

再见到她时,我却不敢对她说那些话了。或许,只有发高烧的时候自己才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吧。所以我每天都在雪里陪着她看雪。我不觉得雪有什么好看的,我只是为了再发一次高烧,那么我才能告诉她,我爱她。

我说:她

桑蕊在楼道里站了好久,透过楼道里的窗户,她看到凋雪中,一个男孩子的身影踏着雪慢慢离去。她身上穿着陶岳的衣服,阵阵清淡的气息在周围焦躁的空气里扩开,温暖在心间荡漾。

她打开门,一股刺鼻的气息混合了浓烈的烟雾冲出。她没有捂住鼻子,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走进屋子,她看到满地的酒瓶和烟头。其中还有一个瓶子支离破碎,液体在地板上蔓延开来,像一朵盛开在死亡国度的花朵。她关上门,绕过地上瓶子的碎片,然后在厨房拿了扫帚开始打扫。一切,都是那么熟练。

房间里传出一个男人的鼾声,沉重地在地板上铺开,堆积。不断堆积,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被水淹没,窒息感肆无忌惮地侵袭。

打扫完后她走进房间,看到男人躺在地板上,衣服皱巴巴的,还有几个被烟头烫坏的伤孔。她抱了被子,盖在男人身上,然后出去,轻轻掩上门。

客厅角落的墙被黑暗罩着,有些阴森。墙上挂着一个相框,她坐在地板上,看相框里的人。相框里镶着一个女人的黑白照片,满脸的苍白,笑容却那么美丽,那么从容。桑蕊的眼泪不停落下,落在手心里,汇聚成一湾小湖。

好久,她的喉咙里才挤出一个微弱的字。她说,妈……

我说:他

陶岳的妈妈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可是他却坐在客厅拿着遥控器不停换台。电视机屏幕跳动之间,他似乎看到一张挂着泪痕的脸,忧伤聚集在那张脸上像千年积雪无法化开。

妈妈在厨房里喊,陶岳,来帮我理一下菜。

他依然坐着没有动,但马上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让他休息休息,我来吧。妈妈一直让他叫这个男人为爸爸,可是他总是埋着头不言不语。他想,我只有一个爸爸。有一次妈妈逼急了,他跳起来说,如果你再逼我就不是我的妈妈!我宁愿叫你为阿姨也不愿叫他为爸爸。

吃饭的时候爸爸打来了电话,告诉他工作已经稳定下来了,可以回南方了。他说,我不想离开,下学期就高考了,我想考完再回去。

爸爸说,你的户口已经迁到南方的家了,在其它城市高考会很麻烦的。另外,已经麻烦你妈妈很久了,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了。

他听了喉咙像是有个硬物顶得生生地痛。是啊,自己像个物件似的判给了爸爸,怎么能打扰妈妈的生活呢?曾经最亲最近的人,因为爸爸的这句话突然变得无比陌生。

饭后,他告诉妈妈自己要回家了。妈妈听到"回家”两个字眼泪就涌了上来,而旁边的男人叨念着,回家好啊。

可是,他真的不舍离去,因为这个城市的冬天里有他的天使。

我说:他们

火车在雪里像慵懒的孩子,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然后揉着眼皮缓缓前行。

他不停地用手擦去窗玻璃上的水气,手被冻红,冻肿。自己就要离开了,可是为什么连那么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呢?他想再见见她。

上火车之前他给她打电话,电话里传出的却是一个酒意正浓的男人的声音,找我女儿?她,她不在。然后他一次次给她打电话,可是后来却一直没有人接听。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四处张望,望见的却是一对对如厚雪般冷漠沉静的目光,没有她。

电话里嘟嘟的声音无限绵长,长得那么绝望。终于,手机发出电量低的告紧音后屏幕变成深邃的黑Se,黑得让人喘不过气。

隔着玻璃,他看到外面的雪好大,大到挡住了自己的视线。视线慢慢收回,凝聚在窗玻璃上。玻璃里也有一个男孩,若隐若现。只是划过他脸颊的两行泪,清晰可见。

她回到家,把手中的酒重重砸在桌子上。男人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抓起酒瓶说,你买酒干嘛买这么久?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打了好多个。她不动声Se,然后给陶岳打电话。只有他知道自己家的电话号码。她以为可以听到陶岳那好听的声音,可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的心跳中突然掺进了一丝不安。她再给他家打电话,他的妈妈告诉她,他离开了,去温暖的南方。

她到车站的时候他乘坐的火车已经离开很久了,可是她依然站立在雪里,目光散落在他离去的方向。泪水被冻住,僵在脸上。突然翻涌上来的一切回忆也抵不住这个冬天的寒冷,冻僵,堆积。堆积到很重重的时候,轰然垮下,碎落一地。

他到了南方,就再也不会叫冷了吧。她安慰自己。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却像被尖刃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源源流出,冻僵,然后更多的血流过血冰,再冻僵?她的小手握在一起,对着远方飘雪的深处喃喃地说,你不是说过吗,只要我点点头,你就会用八抬大轿来抬我走。可是,你在哪里啊?

她知道,等最后一场雪过去,春天就来了。只是,自己永远错过了最后一场雪。那么,春天就不会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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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 22:48:26|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花开花落[作者:穆紫轩]



花瓣如雨在风中飘飘洒洒,落满整条青石板铺就的长街。

往常喧嚣的市井今日却格外宁静。没有人上街,城池如一夜之间变成了死城。只有偶尔划过苍穹的一两只飞鸟,惶恐地发出一声悲鸣,没有以往拉得长长的尾音。所有的人都待在家中,从细细的门缝中偷偷向外看,看漫天粉红的花雨。

七月初四,所有平民,出门者,杀,无赦。

贴在长街尽头城墙脚下的告示,白纸黑字,在多日的曝晒与晨露浸染下已经变得一片模糊。可在城中平民的心中,告示的内容依然跟它角落里官府鲜红的大印一样,鲜得突兀,红得刺眼。

城门洞开,粉Se的雨中,漆黑的骑士队伍缓缓向城里流注。马蹄无情地践踏地上厚厚的花瓣,踏得四分五裂,粉Se的花浆凝固在生硬的马蹄上,渐渐褪变成深褐Se。宁静的城池突然充斥着不协调的马蹄声,铁器碰撞声,花瓣簌簌的安魂乐章被突如其来的躁声扰乱,然后渐渐掩埋。

骑士的队伍后,八匹全身金丝袍的白马拉着一辆奢华耀眼的金Se马车紧紧跟随。马车四周罩着金纱帐,随风轻舞。马车后面又紧跟一队黑甲骑士,战袍上的暗Se月牙泛着幽暗的光晕。光彩闪耀的马车精致地镶嵌在黑Se的长队里,更加显耀那高贵无上的王者气势。以往湛蓝的天空被染上一层淡淡的红霞,像一块大幕,映衬着天地间无尽的花瓣纷纷飞舞,描出一道道粉Se的光影。

隔着金纱帐,马车里的人影若隐若现。

凤羽花开,凤羽花落。粉Se的花瓣被南去的风裹挟,奢侈地挥洒。似乎湛蓝的天空也绘出一幅天与地相连馨香静雅的画卷。

花瓣飘落,瞬间又掩盖了马蹄与车辙留下的伤痕。

花瓣飘落,裹挟着白Se的甲衣,在空气中的轨迹还未飘散,就落在马车的前驾座上。轻,轻如花瓣。静,静到无人察觉花瓣滑落露出的那件白Se甲衣,还有泛着红光的长长的剑。金纱帐被风撩起一角,里面的人裹着金丝长袍,双眼微闭,额头上深蓝的月牙印记如星光般璀璨。

红Se的剑伸张着战士的轻狂,马车里的人睁开眼,大声叫,护驾。只是,第二个字刚喊出一半就戛然而止。深蓝的月牙被喷溅上炽热的血而显得污浊。

两队骑士围成一个大圈,圈的中间是金Se的马车,马车外站着一个人,白Se的盔甲被簌簌落下的花瓣映得微微泛红,手中的长剑因嗜血而燃烧出一层火红的光晕。

拔剑。

无数把剑出鞘,银光闪耀,但很快被花瓣柔软的粉Se吞噬,就像它们之前吞噬花瓣的乐章一样,没有一丝残留。

白Se的盔甲滑落,头盔,护肩,上衣,护腕,腰带,护腿,一片片硬生生地掉落。落在马车上,落在花瓣铺满的地下,就像挂在人形架子上的衣服,突然失去了其中的架子而跌落下来。就像,那套盔甲里一直都没有穿着它的人。

最后落下的是那把剑,落在地上溅起几片花瓣,铁器僵硬的声音在凝固的空气中回旋。



凤羽花开。

漫山的凤羽树上挂着成片的花瓣,不断飘落。更多的花蕾不断开出更茂盛的花,虽然即刻便会被风带走,可是,瞬间的开放依然那么一丝不苟,就像一场奔赴天国之前的盛会,美得惨烈却也轰轰烈烈。

风起。一簇簇凤羽花在风中四分五裂,然后向南轻舞飞扬,穿透他的躯体,像一群候鸟,扑打着粉Se的翅膀准备飞去很远的地方。

他从花瓣的飞雨中穿过,却感觉不到穿过自己躯体飞远的花瓣,感觉不到穿透自己的风。似乎一切都是虚浮地存在,近得触手可及,却又远得如夜空里的星光。然而,他也感觉不到自己,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还有声音。又似乎,他只的在虚浮的梦中。但他知道,这不是梦。

虚无的不是花,因为它们真实地盛开。也不是风,因为它们真实地掠过。而虚无的,只是自己,一个没有躯体的魂。

他穿行在花开花落之间,一整天。

最后,他沮丧地离开,因为这不是他在寻找的花。他要找的花,大片盛开在他残破的记忆里,如凤羽花一样茂盛。只是,那不是凤羽花,因为凤羽花太过柔弱,随风即逝。而自己记忆里的花,长开不败。

他没有去处,因为这个不是他的世界。在这里,他只是个虚无的魂。

也许,我不该来这个世界。他说。

他第一天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两年前的事了。那天,他突然就从这个对于自己来说只是虚无的世界醒来,眼前是一整片虚浮的光华轻轻波动,时而破碎,时而完整。似乎那一道道光波就在自己的鼻尖,却怎么也无法触及。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片光华之下,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不知道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他没有过去,但却有残缺不全的回忆。回忆里,只有一片盛开的花。如同不知道这个世界一样,他不知道那片花为什么会在自己的脑海盛开。他想,也许只的前世残存的记忆吧。也许自己的前世就生活在那样一片花丛之中吧,就像今世生活在这片虚浮的光华之下一样,不需要任何理由。



王城里处处挂着黑或白的绸带,连城墙脚下的告示大印,都改成了黑Se。

大皇子出使临国途中被刺杀,悬赏捉拿刺客,赏金万两。

同样的告示,贴满墙脚。

城门打开,许多士兵堵在门口搜查每一个路过的人。

如果真是刺客,看到这么大张旗鼓的搜查还会冒险进城吗?一个声音从城门外传进来,口气里满是不屑。

城外,一年轻男子骑在高高的白马上,高傲的神情里透着几分桀骜。额头正中,一枚深蓝的月牙印记奕奕生辉。

正在搜查的士兵纷纷给男子跪下,然后是准备接受检查的平民,跪在地上把头放得好低,额头几乎都要碰到阴湿的地面。

只有真正的刺客没有下跪,因为没有人能看见他,他只是虚无的魂。他此时正站在城门正中,凝视着马上的男子额头上那点蓝光。

贵族。

男子策马从跪倒的人群留出的过道里走过,穿过刺客的魂,只是他们相互间都感觉不到。

马蹄扬起的尘缓缓落下,而刺客轻灵地穿过黄尘,跟着那匹白Se的马。

王宫,红Se的宫灯全换成了白Se,并且黑与白的绸带挂得比其它地方都要密集。大臣宫女们惶恐地在平整的石板路上走过,头盯着脚尖,脸Se煞白。但他们并不是因为皇子的死正在悲伤,他们都在想同一个问题:他们的大皇子被没有影子的刺客刺杀,那么下一个,会是自己吗?

他们爱的,不是皇子的命,也不是至高无上的王的命。他们爱的,永远是自己那条卑贱的命。

年轻男子没有在王宫门外下马,而是扬鞭策马冲过王宫守卫进入王宫的广场。然后铁蹄砸在汉白玉的王宫阶梯上,声音脆响。大殿里已经站了好多文官武将,他们听到在王宫从未听过的马蹄声时脸Se更加惨白,甚至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瑟颤抖。直到看到马停在大殿门外而马上的男子跃下马,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几位年长的文官褶皱的脸上马上换成另一种阴郁的表情。

年轻男子大步跨进大殿,随意得如在自己的行宫。

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用拳头捂住嘴咳了一声,然后语气低沉地说,皇子被刺杀,几位大臣猜测也许是昊国潜入的杀手。若谁能杀死刺客,赏金万两。他额头上深蓝的月牙印记已经失去了光泽。他的嘴动动,却没有说出更多的话。

站大殿左侧的文官们故作悲伤地叹气,而另一侧的武将脸Se又恢复了惨白。

年轻男子左右分别看了看,然后发出几声轻狂的笑。已经对他不满的几位老大臣干咳几声,似乎在说,皇子死,天下缟素,你还敢笑!这不是图谋不轨吗?!

男子收回笑,但脸上依然灿烂。王,黄金万两我有的是,不要。但如果赏的是梦月公主,我倒愿意去杀死刺客。

一位大臣终于忍无可忍站了出来,胡须也在发抖。他指着男子的鼻尖说,月晨王你好大胆子,不但骑马闯入王宫还出言不逊。莫非刺客是你的人或者就是你,想借此次刺杀威胁月国无上王权。

男子又笑了,这个罪名我承受不起。我不是刺客,刺客也不是我的人。不过我能杀掉刺杀大皇子的刺客,解除月国目前的危机。然后他补充了一句,只有我能,因为我是月国最强大的战士。

武将列中有几个人鼻子里哼了一声,但他们却不敢站出来反驳男子。他的确是月国最强大的战士,并且月国的天才法师苍鹜也只能和他平分秋Se。

王摆摆手,让老大臣退回原位。他咬咬牙说,若你能十日内找出刺客并杀死他,我就把梦月公主嫁给你。

虚无的刺客一直站在大殿里。他想笑,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丝空洞的笑容。



月晨王府没有挂黑白绸带,没有挂白Se宫灯,而是张扬地挂上了婚庆的红Se绸帐,红Se的灯笼从院门一直延伸到后堂。府内歌舞升平,酒器碰撞。山珍海鲜,摆满一张张铺上红桌布的圆桌。

年轻的月晨王一副自恃甚高的样子,举着金酒杯应付所有人的敬酒。而敬酒的人,似乎因为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大声笑,大口喝酒的避风港,满嘴喷着酒气放肆地说着祝酒词。最开始只是如升官发财一类的句子,尔后渐渐衍变为与公主百年好合,甚至吾王万岁一类的话。月晨王一一点头接受。从前还有些许忌讳把这样犯上的话打开了说,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唯一能继承王位的皇子死了,而只要自己交出刺客的头就可以娶到公主,如果王再一死……

王只给了十天的时间是故意在为难他,因为全国的捕快都行动了却没有查出丝毫结果。但是他并不着急,他答应了十日内交出刺客的头就一定能做到。并不是因为他是月国最强的战士,而是因为没有人见过刺客的面容。见到刺客的大皇子的近卫军都说,刺客像空气一样消散在花瓣雨中。很多人认定杀手是昊国派来了,那么,自己十日内交出一个额头有太阳轮印记的昊国人人头,又会有谁说那不是杀手的头呢?

月晨王的脸上再次露出略带邪气的笑。

酒会散后,食客个个喝得东倒西歪。只有月晨王依然清醒,他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然后招来自己的近卫军。他没有说话,而是伸直的手掌从自己的脖子擦过。

他们都很会说话,能让自己开心,可惜,他们猜透了自己的心。

月晨王回到自己的卧房,那套杀手的白Se盔甲和剑挂在架子上,就像一个威武的战士站立着。这是皇子的骑士送来的,说是为了让他找到有效的线索。他用不着现在杀死刺客,但他依然在意那个刺客。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刺客的诡异,所以他在担忧,他会不会威胁到自己。

你是月国最好的战士吗?有人在问他。

他使劲甩甩头,难道自己喝醉了,空旷的卧房里竟然能听到另一个男子的声音。

你是月国最好的战士吗?那套盔甲微微动了动。月晨王吓得浑身一颤,这时才看清盔甲不是挂在架子上的,而是穿在一个人身上。只是头盔挡住了灯笼斜照的光,看不清里面的脸。

你是谁?他问。

你不是在找我吗?杀了我,就能娶月国的公主。



月国更加闹得人心惶惶,大街小巷的告示全都被撕掉了。是王宫的骑士撕下来的,他们没有说任何原因。但是消息还是缓缓在王城散开。有的人说杀皇子的刺客再次动手了。有人说月晨王因为接下杀死杀手的任务一夜之间丢掉了自己与上百个门客的性命。还有人说,月晨王才是那个杀手,被王灭了门。可是很多人对此觉得奇怪,月晨王死了,他的门客也死得不明不白,但王府的近卫军却没有一个人伤亡。他们说酒会结束后,所有的人就死了,只是第二天才发现。

但更多人渐渐发觉真正的重点是如果月晨王不是刺客,那么刺客一定是一个无法被打败的人,因为他轻巧地取走了月国最强大的战士的生命。

接下来又有几个月国显贵死去,月国人的心彻底崩溃。他们是这个国家血统最高贵的人,是月神的宠儿。可是他们在那个神秘的刺客剑下如此不堪一击。



王宫,王躺在王座之下,身体下面的鲜红Se液体蔓延开去,像一朵硕大的食人花,迅速吞食月国无上的王的气息。金纱帐放下来,刺客坐在王座上,仔细地看自己身上的铠甲。

灵魂战甲。

它能给自己虚无的魂一个暂时的居所,一个暂时的躯体,一个真真实实的躯体。穿上它,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真实地存在这个世界,才能触碰一切真实的东西。包括簌簌落下的粉Se凤羽花瓣,包括向南去的风。

但它不能给自己一个真实的生命。

只有一个人能,他是这个世界的神。

是他送给自己这套神气的铠甲,是他让自己不再活在虚无的光华之下,是他把自己召唤到这个世间。他说,会给自己一个这世间最强大的躯体,和一个最顽强的生命。只要自己杀掉九个额头有深蓝月牙印记的人,他能帮自己完成一切心愿。因为,他是这个世界的神。

他看着脚下月国的王的额头,那个罪恶的印记的光泽已经褪散。

神告诉他,他曾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战士,而不是月晨王。是这些拥有罪恶印记的人,夺走了自己的生命,让自己只剩下一个被锁在深湖的魂,虚无的魂。

一个年轻的男子走进大殿,彩Se的袍子轻轻飞扬。他说,王,苍鹜回报,镇灵湖里的灵魂锁链已经断了。刺客是他,他逃出来了。

金纱帐里,坐着一个人影,却没有声音。

王。男子抬起头,又叫了一声。

金纱帐断裂,一把红Se的剑燃烧出幽暗的光晕。

是你!男子说。

刺客没有说话,红剑飞舞,烧灼月国天才法师苍鹜的长袍,身体。

刺客离开大殿,苍鹜在他跨出大殿后随即倒下,额头上的深蓝月牙光华散开。

后宫。

一块草地上,一根发黑的木柱突兀而立。他经过那里的时候不经意望了一眼丑陋的柱子,突然觉得自己的铠甲似乎瞬间变得炽热,又似乎是无数把被烧灼得滚烫的箭同时扎进了自己的躯壳,莫名的痛楚在全身游走,捆绑,缠绕。

我不是虚无的魂吗?为什么我能感觉到疼痛?

是你吗?背后突然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他忍着痛转身,看到一个白衣女子,脸同素衣一样苍白。只是额头上那个深蓝的月牙印记,张扬着华贵的光辉。月国的权贵,被月神宠兴的人,最高贵的血统。

梦月公主。

第九个有着罪恶印记的月国人,最后一个,杀了她,就可以获得重生。

剑开始舞动,却突然静止在空中,因为他看到了她眼中那一滴即将滑落的泪,还有泪光中那个自己的影映。像是什么东西在复活,在虚无的魂中滋生。像有一根藤蔓,即将破土而出。而虚无的灵魂中那真切的痛,似乎快要撕裂他仅剩的所有。

那滴泪,是那么熟悉。

似乎残余在记忆里的,不只是那片盛开的花,还有很多很多。只是它们被尘封着,在等待苏醒的瞬间。

是你吗?

泪终于滑下。



红Se的剑,挡在梦月身前。他对如幻影般出现的那个额头有太阳轮印记的人说,你不能伤害她,鸪羯。

杀了她,你就可以获得一个身体了。难道你忘记了神说过,你的魂离开镇灵湖如果超过一个月即使有灵魂战甲也会随风飘散?

不……不……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了一个月国人宁愿违背神的意愿?

不……我记得,她是我的未婚妻。刺客突然觉得,被厚尘掩埋的记忆在复苏,虽然朦朦胧胧,他却由那滴泪忆起一些被泪水浸润的过往。他在心底问自己,她是我的未婚妻,而我是谁?我是月国人吗?我是谁?

鸪羯的剑在空气里留下一缕划痕,而刺客的红剑迎上去抵挡住那细却锋利无比的剑气。鸪羯说,我要杀了她,这是我的使命。

鸪羯,你不能杀她。我不会杀你,你走。

他是在被神救起几天后遇到鸪羯的。鸪羯被一个月国人抓住戴上枷锁当作奴隶,而神在把他从湖底救起时说过,你不可以杀额头上有太阳轮印记的人,不然,你的魂瞬间褪散。他想额头有太阳轮印记的人——昊国人也许是自己的同族,所以他杀了奴役鸪羯那个月国人,那个额头的月牙印记只是浅蓝的月国人。

他不知道哪里能找到额头的月牙印记是深蓝的人,鸪羯告诉了他。月国只有十个人额头上有深蓝的月牙印记,他们是月国的主宰。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王族,也不是王族所有人都有那种印记。只有月神挑选出来的主宰者,才配拥有那么高上的血统。并且是鸪羯告诉的他月国大皇子什么时候出使路过什么地方。他想知道自己残缺的记忆里那种大片盛开的花是什么花,也是鸪羯告诉他,之所以那种花会残留在记忆中,一定是他死时见到的。也许,找到那种花就能找回所有在生与死交替间丢失的记忆。

鸪羯,你不能杀她,你走。他说。

阻止鸪羯杀梦月公主,是因为你想留给自己杀死吗?一个飘渺的声音在空气中荡开,恍若来自另一个时空。七Se袍子在半空中翻飞,衣带向后飘扬,如一面展开的战旗。

神。刺客说。

神,拯救他的神。

在未知的光华中虚耗了两年,那件美丽的七彩袍是他见过最美的Se团。那天,一团七Se的光影从光华中掠过,随着光面波动。来,我带你走。他第一次听到这个世界的声音。虽然远得似乎在时光的尽头,可他依然觉得莫名的亲切。你是谁?他想问,可是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声音。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他又接连问了三遍,却依然感觉不到自己一声声焦急的话语。

一切,都是虚无的。

他茫然地盯着光华的顶端,似乎有温暖的光从那里照射下来。我是来救你的神。你是虚无的魂,但我能给你这世间最完美的身体。他听到那个声音,似乎那个人能听见自己虚无之中的话语。

只要你杀死九个额头有深蓝月牙印记的人,我能给你这世间的一切。这是给你的考验,因为他们是杀死你的人,你要打败你的敌人,才能获得重生。接着,他听到身边似乎什么断裂的声音,然后那片光华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原来并不只是一片漂浮的光华。

你能做到,因为你是这世间最强大的战士。

杀了她,我给你重生。神说。七彩的长袍渐渐飘近,刺客看到神的额头,也有一个太阳轮印记。

你的昊国的神?

是。我也是你的神。这是给你的考验,杀了她,我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我不能。记忆里,我那么爱她。鸪羯告诉我月国有十个人额头的印记是深蓝,而我已经杀了八个。神,请不要杀她,我去杀剩下的另一个。

神笑了。鸪羯,杀了她。



鲜血喷溅。

鸪羯笑了,然后倒下。他说,如果你死了,你还能保护她吗?昊国大军越过两国边境,你还能保护她吗?

然后刺客听到那个诅咒:如果你杀了额头有太阳轮印记的人,那么你的魂瞬间褪散。

大片的花朵在他身边盛开,就像是那些残破的记忆里一样。花朵在风中跳动,美得娇艳,美得惨烈,美得痛彻心扉。

这就是我死亡时见过的花啊!这就是我记忆里残存的长开不败的花啊!

一切记忆也在盛开的花间苏醒。他扭过头,看身后那根让自己空灵的魂也得感觉到灼痛的黑Se柱子。一个男子被绑在上面,头低垂,看不清他的脸。旁边是王,大皇子,月晨王,大法师苍鹜,以及所有被自己杀死的额头有深蓝月牙印记的人。苍鹜在念着王令上一条莫须有的罪名:凭借强大的实力,图谋篡取王权。然后,八个火把落在柱子下的柴堆上,鲜艳的花朵盛开……

白Se的盔甲落下,他又渐渐回到虚无——甚至,连虚无都不是。魂魄飘散的瞬间,他看到梦月晶莹的眼里自己的影象是那么清晰:长长的头发,雪白的长袍,还有额头上那枚无比美丽的,深蓝Se的月牙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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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2]偶尔看看I

发表于 2008-5-1 22:49:17|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诛珞星恋曲[作者:穆紫轩]

————送给远在太平洋彼岸的RubiBluu

医生说,母亲的病情恶化了。或许,熬不到秋后。

已经没了过多的言语,我知道,我要做的,只是好好地守侯在母亲的身旁。听她的絮絮叨叨,听她的情意浓郁的关怀,一遍,又一遍。眼泪常常到了眼眶,却怕她看见,忍着没有落下。

儿时的记忆里,母亲很喜欢夜晚坐在阳台,看着撒满星光的苍穹。看到如痴如醉,看到满脸的微笑,还有满脸的泪。我问母亲,夜空里有什么。母亲总是擦去泪水敷衍地回答,那里有一颗星,很美。

推着轮椅,晚风从我身旁拂过,却拂不去心上那一层厚厚的尘埃。

母亲依然笑着,望着夜空。喃喃自语。我抬起头,看到墨蓝的天空里,一颗紫Se的流星划过。

"那一年,我二十岁。

那一年,诛珞星兵变。他们的国王请求地球给予帮助,而地球很快派出了自由者卫队,去那颗美得没有瑕疵的星球。”

黑夜里,我依然看到了母亲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战争真的很残酷,我们死了好多人,好多,好多。

可是,那场所有人都厌恶的战争,却给我留下了这一生最美丽的回忆。四十年了,转眼就过了四十年。或许,今生我真的等不到他了吧。真希望像他的歌里所唱的,如果还有来生,然后还有轮回,我们再来到一起,共唱属于我们的恋曲。

那一年,我十九岁。

战事稍稍缓和了一些,那一年,我们小队被分派到东部森林区域。那里很美,绿树郁郁葱葱,蔓延得无边无际。听当地人说,这个森林是唯一没有遭到战争洗涤的净地。

那天,我和几个队员一起站岗,其中有一个医生。不,他不只是医生,他说,在地球,他是牧师。

很寂静,也很无聊。可是,却没有人说话。战争的噬血狂怒,让每一个人都变得冷漠。过了很久,我听到了他说话。他说,嘿,小子,你过来。

我知道不是叫我,所以没有回话。

过了几秒,他又喊了一句,小子,就说你呢,最矮的那个。

我转过头去,却发现他的眼睛直直盯着我。他说,对,就是叫你。我瘪嘴,说,麻烦你,我不是小子。

可以看出,当他听到我的声音时满脸的惊讶。他吃惊了好久,也看了我好久。我的脸当时热热的,赶紧转开头去。他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赶忙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女孩。他的声音,有些结结巴巴。我偷偷看他,他的脸也红了。他补充了一句,可是,你穿上军装真的很像小子。”

母亲的眼里有银光闪烁。

"他说过,是上帝让我们相遇。感谢我主,阿们。

再次遇到他,是第二天的晨练。小队在森林的小路上跑步,晨雾很浓。我没有看到他,却听到了他那爽朗的声音。他说,嘿,不过我发现你跑步很像女孩子————恩,我的意思是说,你跑步的样子应该是很美丽的女孩子才有的。

我淡淡地笑,然后他从后面跑上来,在我右边,连呼吸的声音都那么清晰。

我说,医生也需要锻炼的吗?可是,听你的呼吸声好象还不行啊。

他呵呵地笑,说,我不只是医生,我还是个牧师。当然牧师也需要锻炼,先保障自己的身体,再为他人带去健康。

没有战争的那段日子里,我们在一起交流的时间越来越多。一次,我到他的暂时营房里,他正在泡茶。见到我突然来到,他有些手足无措。一边给我让座一边说,喝点什么……恩……听说在你们的国家很多人都喝咖啡的,可是……

我看了看他那漂亮的紫砂茶壶,微笑,然后用手指着茶壶说,那是什么。

茶。

有清新的香气飘逸而出。我问,是中国茶吗?他显得很高兴,是啊是啊,中国茶,绿茶。我说,我就喝那个。

他为我倒了一小杯,递给我。握着紫砂茶杯,手心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我一直细细感受那自然的芬芳,却忘记了说话。而他,仔细地看着我品茶的样子,说,在这里比较艰苦,所以茶也算不得什么好茶。等以后战争结束了,我们回到地球,我一定邀请你到我们的国家,好好地为你沏杯茶。我轻轻点头,或许,动作小得他都看不见吧。那个下午,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沉浸在彼此暖意之中,心里,很甜。”

母亲停顿了一下,手轻拭双眼。我抬起头,望着辽阔的星空。我知道,母亲是不愿我看到她流泪的。母亲这辈子很辛苦,二十岁时作为自由者军团的士兵远赴诛珞星,回来后在不断的变迁之中忍受时光的摧残。直到四十岁,才经过别人介绍认识了他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父亲。可是父亲在我还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上了年纪的母亲靠自己的双手撑起这个残损的家庭,到了现在,落下一身疾病。曾有人说,我的母亲,真的很坚强。

"战争最终没有忘记我们。我们的小队离开了森林,支援前线。

有一次,我们的小队被敌人包围了。当时我很害怕,不是害怕自己死亡,而是害怕他被战争伤害。他不是战士,而是拯救他人生命的医生,为他人祈祷的牧师,他不可以死。他,也是我所爱的男子,不可以死。战斗打响的时候,我始终站在他的前面,想用自己的生命来守护他。我想要他活着,回到地球,回到他自己的家,再沏一壶好茶。

那次,我受伤了。我们的小队势力已去,我知道,我们都会死。第一次在战场上落下眼泪,因为我知道,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他了。死了,就再也不能守护他了。

我以为,我真的就快死了。

可是我没有。那天,我第一次看到他不再像一个绅士,而是一头发疯的野兽。他嚎叫着,叫着我的名字,捡起落在地上的枪……

后来我问起他那天为什么会突然变做一个勇猛的战士。他说,因为上帝让我们相遇,上帝在我耳边低述,让我好好保护你。我看着他美丽的双眼,泪水再次溢出。他吻去我的泪水,轻轻在我耳边说,上帝还说,让我好好爱你。”

夜变凉了,我为母亲批上一件大衣。母亲咳嗽了几声,从衣服口袋里逃出一枚已经失去了光泽的戒指,看上去已经很古老了。可是,这么多年来,母亲一直很爱惜这枚戒指,不允许任何人碰它。

"我以为我们就这样相依,一直到战争结束,然后回到家,结婚,生子。可是,上帝好象有意要捉弄我们似的,明明让我们相遇相爱,却又故意把我们硬生生地分开。

南方战场急需医生,于是他被调离了我们的分队。送他离开那天,他把这枚戒指放进了我的手心,对我说,这是离家时母亲送我的戒指,她说,如果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就把它交给她。那么,我们以后就会得到幸福。

我眼里含着泪水,扑进他的怀抱,说,你一定要回来。我们一起回地球,回中国,我们未来的家。那时候,我要每天喝你沏的茶。

他亲吻我,然后上了Jun - 车。车子启动,带着我所有的爱远离。我追在汽车后面,视野被泪水阻隔。他大声地问我,我走了,你会等我多少年?

我扑倒在地上,向着他离去的方向伸出一个手指。

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一年了,没有丝毫的消息。战争结束,战士们被一批批送回了地球。我记得,我是最后一批离开的。最后一批。我目送了每一批人离开,可是,却没有他。

他就那样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

母亲故意让言语显得平淡,可是,身子却抑制不住地颤抖。母亲老了,发丝银白一片,闪闪发光。她把那枚戒指捧在掌心,亲吻。轻轻说:"你这个笨蛋,不是说过上帝要你好好爱我的吗?

你这个笨蛋,为什么不再回来?

你问我会等待多久,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我会等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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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2]偶尔看看I

发表于 2008-5-1 23:37:16|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书现在很少看了哟,写得不错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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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3]偶尔看看II

发表于 2008-5-1 23:44:16|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多字哦。。头都看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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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2]偶尔看看I

发表于 2008-5-1 23:53:09|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柠檬啊柠檬,你这个头也太容易晕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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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3]偶尔看看II

发表于 2008-5-2 00:03:17|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感觉最近头脑都没几天是清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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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2]偶尔看看I

发表于 2008-5-2 00:29:15|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也,过得不知天时地向了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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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8-5-2 13:38:17|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titter: :titter: 简直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我小学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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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2]偶尔看看I

发表于 2008-5-2 13:40:53|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好巧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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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Master]伴坛终老

发表于 2008-5-3 11:21:38|来自:四川遂宁 | 显示全部楼层
:shocked:

文笔真好啊
文章好有章法噢!

支持啊```没想到遂宁有这么实力强悍的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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