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老行当 之 幺师 “幺师”是过去四川人对客栈旅社、茶馆服务人员的称谓。“幺”在这里是渺小,不入流的意思,“师”不是指的“师父”而是“师傅”,在川话里“师傅”是代表某种职业或具有某种特殊技能的人,后来演化成在外结交时对陌生男性的称呼,就好似现在称的“同志”,“先生”。 在旧时的四川旅馆业,为争夺客源,抢生意。每到黄昏,各个客栈旅社的“幺师”便站在自家门口,用一种宛如川剧清音的音调高唱“拉客歌”,歌词诙谐,具有诱惑力。 只见“幺师”头戴一根包头帕,腰扎围裙,肩褡雪白干净的毛巾,满脸笑容的临街吆喝:“客呀客,天黑落店歇。坐轿的客,骑马的客。滑竿客,担子客,盐客,包袱客,杂货客,哦嗬客(卖砂罐),七十二行,八十八样,走南闯北,去东到西的过路客,天色已不早,请进小店歇。房间又干净,墙壁又雪白,臭虫虼蚤都没得。”如有客人上门,“幺师”便快步上前,取下肩上雪白干净的毛巾替客人殷勤的掸着灰尘,热情的招呼道:“客官几位,里面------请”。后面那个“请”字是拖得婉转悠长,颇具韵味。 到了夜深时分,住店的客人扯酒经的也扯完了,耍牌的也打着哈欠散场了,出外省亲访友的也回来了,“幺师”那洪亮悦耳的“交接令”又在耳边响起:“楼上的客,楼下的客,听我幺师来办交涉。行路辛苦了,落店把脚歇,包袱担子要搁好,上床之前把门撇,烟头明火要当心,油灯一定要吹熄,瞌睡惊醒点,谨防夜摸客。要屙尿的有夜壶,莫要在床上画地图,要屙屎的有草纸,莫要撇我的床蔑箦,个位客官听好老,免得我来挨日决。” 而茶馆的“幺师”相对比客栈旅社的“幺师”工作就复杂许多。茶馆内每日里是熙熙攘攘,热闹喧哗, “幺师”除了要有“老于事故,人情练达,起眼看人,殷勤待客” 功夫外,还要有一套过硬的茶艺绝活。 “幺师”一只手提着盛满开水的铜壶,一只手卡拿着一叠盖碗茶具。客人落座后,手一撒,每人面前就准确的放上一个茶托,不多不少,一人一个,因其惯性茶托在桌面上还不停的打着旋。紧接着“咔”“咔”几声,茶托上便摆上已搁好茶叶的茶碗。 斟开水时,茶馆里的茶客坐得是接肘擦肩,错不开身,但“幺师”手提的铜壶,嘴长有一米左右,尖细透亮。“幺师”站在两米开外就可以为客人斟满开水,还能做到滴水不漏。斟水时的动作招式繁多,有“雪花盖顶”,有“苏秦背剑”,有“高山流水”,看得你是眼花缭乱。头碗茶并不掺很满,称为“发茶”,先将茶性泡出。续好水后,“幺师”再用小拇指轻轻挑出一招“海底捞月”,茶盖便好似一个空翻稳稳的落在茶碗上。“摆碗,续水,扣盖”一套动作耍得是行云流水,决非一日之功,使你在未品香茗之前已得到一种感观上的享受。因其这手独特的技艺,很多文人雅士还把“幺师”戏称为“茶博士”。 “幺师”除了要“耳听八方”,随时听候茶客的召唤外,还要做到“眼观六路”。“幺师”在熙熙攘攘的茶馆内穿梭忙碌的同时,还要用眼角的余光瞄着门外。来了客人便满脸堆笑的迎上前去:“张大爷来罗,里面-------请”,用抹布象征性的在桌上掸下灰尘请客人落座。旁边有茶客招呼;“幺师,张大爷的记我帐上”,“幺师”便对柜上高呼一声:“张大爷的茶钱,王大爷开-----老”。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幺师”那嘹亮的吆喝声在茶馆里不绝于耳。 解放前的四川茶馆,还起到了“袍哥组织”联络站和堂口的作用。“袍哥组织”源至明末清初,是为反清复明的“哥老会”,“袍哥组织”在民国时期尤为昌盛,但仍具有隐蔽性,还是不敢公开打出堂口,组织都设在茶馆内,所以俗有“不是袍哥不坐馆”的说法。因自有独特之处,这个茶馆是否是堂口,嗨袍哥的人一眼就能瞧出端详。“幺师”也因其人缘外交广泛的职业关系,就理所当然的担当了袍哥堂口联络员的角色。 “袍哥”自称江湖上的人。何为“江湖”,“江湖”并不是刀枪打杀,而是一个隐形的社会,它有它自己的生存法则和独特的语言及暗号。 一名外地来的袍哥到了茶馆,叫上茶来,用茶盖,茶碗,茶托在桌上摆出一个特定的花式后,便静静的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幺师”只要看到茶碗的摆置方式,就知道来客是“本门中人”有事求见。随即把来客悄悄引至内室,抱拳行礼后就是对“切口”,“切口”就是暗语黑话,这是在四川袍哥组织通用的,用以验证对方是真袍哥还是“空子”,“空子”即为假冒。“幺师”及来客双手交叉在胸前,两掌握拳大拇指上翘,这是“袍哥”的见面礼。 “幺师”向来客问到:“有宝献宝,无宝受考”。 来客答:“同扶汉室,造福必昌。” 幺师又道“公片宝扎,请拿上符”。 “金招牌,银招牌,小弟与兄送宝来,仁兄今日得宝后,步步高升坐八抬”。 “哦,贵龙码头,坐哪把交椅”。 “青州场上义字带幺大”。 经过此番验证后,“幺师”便请出堂口里负责公关的“交际五哥”,在“袍哥组织”里按其座次不同,各个大爷各有分工,有负责管理帮内财务的,有负责火拼的,有负责情报的。“交际五哥”就是负责堂口内的迎来送往。“交际五哥”出面和来客相见后,来客道出来意,哪怕他是身负命案前来逃难,“交际五哥”也要安排好吃住,还要说声:“兄弟在这好好耍,一切花销哥子捡老”。也许正是这种“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的袍哥精神,培养出了川渝人重情讲义的耿直习性。 在我们旧社会时期的老斗城,当然也不泛“袍哥人家”。斗城分为东西南北四大门,四门各有各的舵把子,各有各的大爷。每日里多爱聚在镇江寺的老茶馆喝茶聊天,处理事务。如有手下兄弟伙起了争端,事情一旦闹大,便只有两方的袍哥大爷出面来捡脚子,黑道白道拿出来摆个公道。旧时的“袍哥组织”还多少有点杀富济贫“绿林好汉”的味道,遇事都要讲个道理,帮规也有不可欺凌弱小,不可扒灰倒灶的教条。两方的大爷们把事情理清后,如那方兄弟先坏了规矩,轻者敬茶赔礼,重者三刀六洞,逐出堂口。建国后,政府取缔了社会上的不良民间组织,“袍哥”就此消声觅迹。各位不好意思又扯远了,“袍哥”的事还是在以后的《斗城袍哥》为大家详侃。言归正转,还是来接着说“幺师”。 在“会”的“幺师”在袍哥人家里仅算是个小角色,做的都是一些打杂跑腿的小事,但因其能说会道,记忆力超群,有时就还要在一些小堂口担任司仪的职务。“袍哥组织”如遇到有兄弟入伙,就等到夜深人静,茶馆内人走场散,便请出“关二爷”开上香堂。新人跪至“关帝”像前,各位袍哥大爷分坐两旁,这时的“幺师”一改白天低声下气的模样,身穿青布长杉,抬头挺胸干净利落的站在堂前,一是一,二是二,先帮规,后赞歌,安排得是有理有条,此时也许就是“幺师”最辉煌的时候。 当然并不是每个茶馆都是“袍哥组织”的堂口,“幺师”也不是个个都是袍哥。更多的“幺师”还是每日穿梭在喧闹嘈杂的茶馆里,用洪亮的吆喝声招呼着茶客,耍着那龙飞凤舞的茶艺,听着那些稀奇古怪的新鲜事。 时过境迁,辗转百年,“幺师”这一称呼也随着历史长河渐渐远去,唯有他那婉转动听的嘹亮嗓音还在耳边久久回响,令人回味悠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