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安诠、恶霸凤朝文的叛乱剿灭后,遭受兵灾的诸多山寨满目疮痍,“百夷”生活艰难,众多家庭流离失所,一些蛮濮扶老携幼沿村寻寨乞讨……杨慎、黄峨夫妻将实情陈书上报州府,下随安民衙吏访察灾祸,夫妇二人看在眼里,悲在心中。杨慎与此思量:自已逐出朝廷,谪戍边野,与眼前百事艰难的灾民相比:更苦,苦不过民间疾苦;受难,最深莫过于乡野百姓,而自已这些遭遇,实在些微了。 嘉靖八年八月,71岁的杨廷和,在牵挂思儿的残喘中病逝蜀中榴阁。杨慎和黄峨得知后,便从云南永昌不分星夜,乘船换马赶回。到家才知家人、族人长辈已将公公杨廷和穿上官服入敛。 黄峨置孝服一身,与杨慎双双跪伏于父亲棂前隐忍啜泣,悲痛欲绝。伤心过度的杨慎被族人劝慰扶走,有丫头、婆子前来搀起黄峨,黄峨婉拒,一人起身,独自绕着公公遗体数圈,心如古井,诸多往事,在心中九转百结:公公有着博大精深的智慧,翔实丰厚的履历,有推倒一世之勇,开拓万古之胸。在朝野,编织了多少人间风云,奉献了毕生的济世之望,让多少帝王失色,让多少英雄折腰!今天,老人家就这样含冤走了,这样默默无声的了此一生。这倏忽间,黄峨一下子感到杨家的“主轴”失去,发配流放的杨慎——自已的丈夫,还能一如既往地挚爱这个家吗?还能一往情深地牵怀温馨的榴阁?都祝福人活到牙齿缺,活到胡子白,以后的岁月,与夫君相距千里,日后朝暮还能聚首吗? 公公着一身官服入敛,黄峨与杨慎为此产生分歧:黄峨自认不当,担心朝廷加害,说于杨慎听。杨慎则认为:父亲本身就是当朝一品,位及首辅(总理),穿官服入敛是名至所归,而族人中的长者、好友也附合杨慎的意见。黄峨提出歧义,主张“废官葬”以“藁葬”(庶民百姓丧仪)装殓。杨慎听不进去,黄峨又找到婆婆,说明不穿官服的事由,婆婆没有主张。 面对此种局面,黄峨没有放弃自已的观点,再次与杨慎耐心交心,呈情事由:“公公忤旨,早已罢官,现以丞相礼葬,若有人中伤,天威可测?”杨慎不语,黄峨又缕分细析:“公公与嘉靖帝以“议大礼”而触怒天颜,夫君相袭此怨,示跪“左顺门”,集群臣犯逆,庭杖两次昏死而幸活,谪戍瘴地岂可不记?” 杨慎深知嘉靖皇帝的阴深喜怒,多疑测猜,黄峨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思前想后,最终同意按黄峨的“藁葬”之仪,入土安埋父亲。 果不所料,事后不久,朝廷有人疑议杨廷和葬事:“示死人以官葬衣冠篾视天威”。随即,朝廷派锦衣卫入川,挖坟开棺启验。见棺中之人,一着乡下老头模样,素服、素帽、素鞋。使者无言,杨家才免于祸殃。至此事件,夫君、家人、乡友对黄峨更是佩服敬重。当嘉靖皇帝闻知杨廷和死事后,仍心怀介蒂,垒块不消。《明伦大典》载:嘉靖皇帝公开对杨廷和“定性”:“以定策国老自居,门生天子视朕”。就是说:杨廷和倚老卖老,处处给我这个皇帝难堪,留他性命,予以“削籍”,死了就死了。 (黄维生) |